北京，没有勇气再说爱

　凌晨两点的北京，夏夜，喧闹的车声安静了一点，热到无法入眠的我站在阳台上吸烟，一支接一支。我不知道蕴意此刻到哪儿了。我只知道，从今以后，北京，我没有勇气再说爱。

　　电脑对面的男生叫孔熠，熠熠生辉的熠，我看过照片，应该是高大英俊的那种吧。还有那个温婉秀气的蕴意。

　　蕴意去了哪里呢？

　　也许是老家，也许是别处，总之，是能给她一个家的地方。

　　那么，你呢？

　　放手，只能放手。雪碧，你热爱你现在此刻的城市吗？

　　青岛不像北京有那么多地铁，然后她有很多公交车，夏天的时候我甚至讨厌坐车，没有空调，站着就是很多汗。可是她又有海，我最喜欢去沙滩，捡不到贝壳，却爱上了浪花。

　　那么，你爱北京吗？

　　也许曾经爱呢？大一那一年，我带着大学录取通知书来到了北京，我也有梦想，不比城里人少一点。喂，你看我照片像乡下人吗？像不像呀。

　　哎呀不像不像，哪儿像了，唇红齿白，高大英俊。我看，貌胜潘安也不为过。

　　你知道吗，我讨厌人家叫我凤凰男。我才不要做凤凰男。

　　你不是你不是。我赶紧安慰我的读者。可是，蕴意呢？

　　蕴意是在学校的迎新晚会上面认识孔熠的。她代表大二学生给新生致词。然后舞会的时候她搭档了舞步生硬的孔熠。在踩黑了蕴意刚刚买的小白鞋之后，孔熠顺利拿到了学姐的电话号码。

　　从此开始了出双入对吗？

　　我打趣道。

　　也没有，蕴意挺难追的，别看她也来自小城市，她其实挺骄傲的。我后来才知道我踩得她舞会上那个看似普通的平底鞋，需要我一个月的生活费。但是也是她一个月的生活费。我知道她为了看起来条件好点拼命打工，为了多拿奖学金没日没夜复习功课。大学的人都是及格至上，她却只要第一。为的就是拿一等奖学金。

　　也许，我后悔当初追她，也许并不后悔，也许是后悔的，我耽误了一个女孩儿六年的青春。总之，我不想说后悔不后悔。我只知道，那些美好的校园生活，以至于后来毕业以后枯燥无味的日子，我都感谢那个在食堂给我打饭，在出租屋给我做饭的女孩，她本应该是个骄傲的公主。

　　我在追了蕴意156天之后，成功抱得美人归。哎呀，害羞了，抱什么抱，我们好像都好了一个多月才牵手的。我知道蕴意家教其实挺严格，她爸爸为了不让她变得虚荣可以减少她的零花钱。可是，我明明看见她看见漂亮裙子时候眼里渴望的目光。于是我开始往返于学校与肯德基，开始艰难的为蕴意攒一双鞋子，一件裙子，或者一支口红。

　　没课的时候，我们骑自行车去植物园拍照，去北大校园装本校学生。选修课的时候，一起牵着手蹭课上，她喜欢古诗词，我就是听着眼皮都要打架了也使劲儿撑着。我知道她讨厌计算机课程，可是只要我去她都安静的坐在旁边。有时候转过去偷偷看她的侧脸，我就想，也许这辈子就是她了。

　　大四了，为了挣钱快点我放弃了读研，蕴意本来可以保研的，可是她为了我还是放弃了这个机会。她说，你不去我也不去。其实我觉得那时候的蕴意，以为我应该很快就会娶她吧，因为她说，她的价值观里面。婚姻比事业重要。然后，我让她失望了。不对，是绝望。否则今天她也不会一走了之了。

　　我的设计方案屡屡通不过，奖金迟迟发不下来。一周一次的下馆子变成了两周一次，一个月一次，给蕴意买新衣服的频率逐渐减少。每次蕴意接家里的电话我都隐约听见，爸你别催孔熠了，他这会儿刚毕业，拿什么结婚啊。 爸，你再这么说我挂了啊。 爸，你给我介绍啥对象啊，我有对象啊，你快别给我打电话了。让孔熠听见多不好。

　　每次我都假装没听见，特意问她，叔叔打电话了？ 是啊，让我给你多买点好吃的，说北京不比家里，要照顾好彼此。

　　哦，这样啊。那谢谢叔叔了啊，下次你替我谢谢叔叔。

　　快睡吧。

　　关灯之后，我失眠了。我知道蕴意本身就和我同岁，我这个年纪的男生不结婚也没事啊，大不了等着三十而立。可是蕴意，那个骄傲的蕴意，那个上学时候喜欢改古诗词的她，那本唐诗宋词已经落灰了。她日日奔波于出租屋和公司之间。再也没有拿起过纸笔。原来三个月回一次家的她，为了省车费，好像现在半年都没回去了吧。。。。。。

　　雪碧，你知道吗？当我发现自己心里这个想法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我是退缩了吗？当初死活要留在北京的我，到底给蕴意带来了什么呢？房价高到我的家庭负担不起，我想回家发展的时候却发现我已经不敢面对家里的父母了。一事无成得回去见他们，告诉他们我在北京待不住了？一直盼望我出人头地的父亲，眼睛里的绝望会不会一下子流出来呢？

　　也许，父母并不在意你事业是否有成呢，他们只是希望你平安幸福而已。

　　可是蕴意呢？那晚上忽然接到蕴意爸爸的电话。孔熠啊，你和蕴意的事情，我们不赞成，我们家意意不小了，北京，我们也不想让她呆，离家太远。这孩子太倔了，我怎么劝都劝不动。你要不帮忙劝劝，我和你阿姨给她在家安排好了工作，还有。。唉不说了，总之叔叔求求你啊，帮叔叔这个忙。

　　挂了电话，我才发现我手里的烟已经烧到了手指头。赶紧掐灭，还是烫到了手指头。蕴意刚好回来，看见我痛苦的表情，立马冲过来，哎，孔熠，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看，都烫红了。

　　意意，这样，你回去坐着，我有事给你说。

　　自然是，伤人的话扔了一句又一句，主题就是一句，我不爱你了。我们分手吧。

　　第二天，我没在家，我拿走了几件简单的衣服去了哥们儿那里。蕴意在收拾东西，她一向骄傲，听见我不爱她了她自然会走，六年的相处不是白过的。这一点我是有把握的。之前在天涯上看帖子，有个小伙子说，深圳，没有勇气再说爱，我也想说，北京，没有勇气再说爱。

　　我给蕴意说发短信，你把重的东西留下我给你寄回家。

　　别管我，我不回家，别给我瞎操心，滚好吗？

　　好，我滚。

　　我决定真的不去猜蕴意去哪儿，可是我真想她会幸福，她会结婚，有自己的孩子。

　　孔熠，你知道吗？我在电脑这边，已经忍不住哭了。你说你爱蕴意，可是你没有爱到为了娶她不顾一切，你说你是为她好，可是你不了解，她这辈子都不会好了。就算她结婚的时候可以穿好几套礼服，她都会眼里一直浮现你，就算她结婚以后住的房子很大，她肯定心里还有一个空缺，就算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可能还是会说，宝贝，你当年差点姓孔。

　　就像，我真的曾经想过，我的孩子姓他的姓，是一样的。就像，我一直记得，他说，亲爱的，快减肥，我想让你穿世界上最美的婚纱。

　　我已经哭得不能自已，好像我就是蕴意，好像我是千千万万蕴意中的一个。我说，孔熠，你去听佳佳那首歌，我一度听一次哭一次。你去听听。

　　孔熠下线之前，给我说，佳佳我听了，佳佳最后还是谈恋爱了对吗？

　　我给他留言很长。是的，佳佳恋爱了，没有人真的会为了另一个人一辈子不嫁，就像你，几年之后，你肯定给我说，雪碧，我要结婚了，你看，这是我老婆照片，照片上的人，却不是你今天给我看的蕴意。

　　就像我，我多年以后，终要结婚，我的新郎，他不姓我曾经以为的那个姓。

　　你说，北京，没有勇气再说爱，那么，我只希望，每一个北漂的游子，都可以幸福。

　　虽然我知道，很多人明天早上起来，又开始踏上了未知的征程，家里的老父亲默默地抽着烟，看着电话，他不知道他儿子此刻为了省下出租车钱起那么早去赶地铁。他也不知道，公司的午餐盒饭，从来都是那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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