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恩爱工地夫妻不敌外遇 – 女娲之爱

十年恩爱工地夫妻不敌外遇

  1、

  街道上到处都是人。

  尤其是商场与超市,人山人海地在购物,就跟这几天买东西不要钱似的。无论多节省的家庭主妇,到了旧历新年也是敞开了花钱,平常不舍得买的东西,到了今天眼都不眨地拿走。门口收银处排了老长的队伍,收银员点钱点得手都酸了。

  新年给了人消费的理由。

  李文静右手拎了只大包,沉得要命,里面装满了各种年货,九岁的女儿甜甜紧紧跟在身后。母女俩站在张海涛的宿舍门前,敲了半天,屋里楞是丝毫没有动静。

  昨天在QQ上,张海涛说他这周上夜班,那这个点应该在宿舍休息。张海涛最不爱上夜班了,说是伤神,睡上一天也休息不过来。可敲上半天门,怎么就没动静呢?

  李文静掏出手机,正要拨丈夫的号码,隔壁房间的门打开了,一位长得胖头胖脑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见到李文静,热情地打招呼,“嫂子来了啊,是来陪张工过年的吧?”

  “是啊。”李文静回头一看,是与张海涛一组工作的同事,姓卢。这男人十分小气,爱耍小心计,常常为占到小便宜而沾沾自喜,自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张海涛特别烦他。

  “你这是要出门?”李文静见他手里拿着大旅行袋,便随口问。

  “回家过年。”他喜滋滋地回答。

  “不是要值班吗你们?”李文静惊讶地问。

  “那是张工,我不值班。”他神气地吸了下鼻子,瞟了李文静一眼,道:“我没张工风格高,主动要求值班。赶车,呵呵,我先走了。”

  说着,他带上门。走过李文静身边时,摸了摸甜甜的脑袋,从衣兜里摸索出几颗水果糖塞到甜甜的手心里。

  甜甜接过水果糖,冲他一笑:“谢谢叔叔!”

  这男人最喜欢小孩子,结婚快十年了,夫妻想孩子想得望眼欲穿,也没能怀上。

  李文静有礼貌地微笑送他走远,忙低头找出张海涛的手机号码。

  打过去,铃声响了好久,才听到张海涛懒洋洋地说:“喂。”

  听到张海涛的声音,李文静很兴奋,根本没注意到丈夫语气中的倦怠。她开心地问:“你在哪儿呢?”

  “宿舍睡觉。”张海涛简短地回答。

  “少骗人。快说,在哪儿呢?”李文静继续笑。

  “谁没事骗你作什么?我刚下夜班,困得很,快说什么事?”张海涛越发的不耐烦。

  “我问你在哪儿呢?”

  不知怎的,李文静觉得今天张海涛的语气怪怪的,和平常不一样。可哪里怪,她又说不清楚。之前,深藏在内心的小小疑惑像团小火苗一般悄悄地燃烧。

  “没告诉你在宿舍睡觉吗?”张海涛没好气地说。

  “那好。我和甜甜站在你宿舍门口,你开门吧!”李文静利索地说。

  “你说真的?”张海涛的声音提高了几度。

  “当然,我和甜甜站外面挨半天冻了,快开门!”

  “哦,那你等着,我马上来。”张海涛慌张地说完,没待李文静回话,就把电话挂了。

  2、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冷。”

  甜甜仰头期待地望着妈妈,细嫩的小脸蛋冻得微微发青。

  李文静把双手从手套里抽出来,放在甜甜的脸上慢慢揉搓着,安抚女儿道:“爸爸说马上就到,甜甜很快就可以看到爸爸了。”

  “喔!太棒了!甜甜就要看到爸爸喽!”甜甜高兴地拍着小手,身体不住地蹦跳摇晃。她大概有两三个月没有看到爸爸了,很是想念。这次和妈妈一起来,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出远门,别提有多兴奋了。

  甜甜还小,没有注意到妈妈眼眸里的一片忧伤。 3、

  李文静是甘肃文县人,家在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小山村。

  当年她刻苦攻读,成为村里第一个考到县城读重点中学的女孩子。最终以县里第三名的成绩,考上了省城最好的大学,却糊里糊涂地报考了水利工程系。

  课程很枯燥,李文静一点也不喜欢。可就凭着过人的毅力,和中学时养成的学习习惯,年年都拿奖学金。

  班级里三十七名同学,只有五名是女生。李文静虽然长相普通,混在人群中极难发现。可在五名女生中绝对是佼佼者——那四名女生混在人群中是相当显眼的,丑得有个性。真是奇怪,怎么长得丑的女生全进了水利工程系?难道是事先得知这个系里女生少会比较受欢迎?也是,物以稀为贵么,丑女因此变得抢手的。

  不到半年,班里个子最矮长得和凤姐似的大眼厚唇女,竟选了同届个子最高投一手漂亮四分球的男生做男友,男友的父亲还是厅级干部。

  这对组合,常常让旁人唏嘘这世界是否还有天理。 上大一时,就有男生喜欢李文静,找各种机会接近她。别的系也有。李文静虽然相貌并不出众,但是她的性格和顺,特别爱笑,并且专业相当出色,倒也引人注目。

  起初,她没有心思谈恋爱的。所有接近她的男生,最终知趣地悄悄而退。

  后来,在一年一度的新年晚会大联欢上,李文静被抽签抽到与张海涛搭配唱了一首情歌。短暂的接触中,两人都感到颇合得来,彼此有意思,李文静这才陷入了情网。两人暗地里来往,当然是张海涛主动的,没有多久,就公开了恋人关系。 张海涛的条件不是班里最好的,也算不错。父母都在水利行业工作,父亲在省内行业中颇有威信,拿国务院发放的政府特殊津贴。张海涛是长子,听从了父亲安排学水利工程,因此更深得父亲器重。

  他俩一毕业,双双被省水利一局录用。工资待遇都还行,就是成年往各地跑。张海涛的母亲埋怨父亲为什么不把两个孩子往机关调。父亲说:年轻人就是要锻炼,不在施工一线体验体验,怎么能成大器。

  张海涛在工地现场跑了十几年,体验得够深刻了,至今未见成大气的可能性。

  刚开始上工地时,他俩很新鲜。喜欢这种自由的生活,觉得和上大学没什么不同。一样是住集体宿舍,吃食堂,躲在无人处谈恋爱。若是赶上不在同一工地,每晚煲电话粥到深夜。常常将电话煲得发烫,放到贴身的口袋里,暖烘烘的。 毕业一年后,他俩在张海涛父母的操持下结了婚。

  李文静的父母离得远,在电话里说放心把孩子交给张家了,叮嘱李文静一定要做个好媳妇。

  李文静绝对是个好媳妇,婆婆很喜欢她,公公待她也不错。

  结婚后,李文静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那个酷似凤姐的大眼厚唇女,毕业后去了悉尼,将帅哥男友一脚蹬了。

  同学中像他俩这样毕业后没有分手,进了同一家单位,最终修成正果的,决无仅有,独此一份。因此,被同学戏称为“奇葩一朵”。张海涛口才好,能说会道。李文静塌实,不言不语的。俩人简直是绝配。

  张海涛鬼机灵的,想法颇多,时不时想出稀奇古怪的点子逗李文静欢喜。有时,明明他在另一座城市的工地,可会在李文静下班时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令她惊喜得大叫。有时,快递过来一束鲜花,里面夹的卡片写着:“相识两千天纪念,祝老婆永远快乐永远青春!”

  和张海涛在一起生活,永远不会感到枯燥单调,永远充满了浪漫与甜蜜。

  新婚后的他们,虽然没有普通小两口的日日相拥而眠,没有执子之手,没有举案齐眉。可这种短暂的分离,倒是带来一种别样的感觉,令他们时时感受着热恋时的激情。 有一天,没有一点准备,李文静发现自己怀孕了。公婆都很高兴,一家人欢欢喜喜地迎接女儿甜甜的降生。

  生了甜甜之后,李文静一直没有上班,安心在家带女儿。直到甜甜三岁,进了幼儿园。

  婆婆说要是李文静再上工地,根本没法照顾甜甜,叫公公想办法将李文静调进了水利设计院。离家近,不再住集体宿舍了,可以每天接甜甜放学。

  可是,也再没有机会与张海涛在同一个工地上班。甜甜五岁那年,张海涛拿到了监理证。从此跳槽到一家监理公司,做现场监理。在原单位仍拿着基本工资,保留工龄。七七八八的工资加起来,收入提高了一大截,做监理的待遇也比做技术员强上许多。没几年,张海涛肥得像是刚出炉的烤面包。抽高级烟,喝高级酒,言语也渐渐自大起来。

  不知从哪天起,早没了日日雷打不动的电话粥。张海涛的甜言蜜语还在李文静的耳边恍惚回旋,甜甜已经上小学了。

  时间快得令人惊讶。前几天,张海涛和家里打招呼说工程催得紧,一定要在汛期到来之前完工,春节只放三天假。而他又要值班,过年就不回来了。

  婆婆很了解李文静的想法,知道她心里不开心。就建议她带着甜甜来工地找张海涛,一家三口热热闹闹过个年,也趁这个时间团聚一下。设计院放假时间长,正月十六才上班。于是,李文静兴冲冲地带上甜甜就来了,想给张海涛一个惊喜,所以,连招呼也没打。

  结果,是张海涛给了她一个惊。

  却没喜。4、

  李文静和甜甜在门外又站了足足有半个钟头,冻得使劲跺脚,不停地转圈,也没把张海涛等来。

  怕甜甜冻感冒,李文静把她放到斜对门的女宿舍,对她们说自己是张海涛的爱人。然后,自己下楼继续等张海涛。

  她急躁地转来转去,越来越不耐烦。猜想这一大早的,张海涛哪里去了?还口口声声称在宿舍,为什么不说实话呢?为什么一听到自己说在宿舍门口,立刻就把电话挂了?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是不到?

  这一堆疑问在她的脑海里盘旋,怎么都挥不走。她怎么都不能平静下来。 李文静不是个粗心的女人。早在张海涛上一次回家时,就隐隐地感到他的不对劲。手机从不离身,睡觉还放在枕头底下,时不时背着她发信息。以前不这样的,到了家手机乱放,经常找不着,说发信息是年轻人玩的,没打电话方便。还总是喊累,和她很少交流,爱理不理的,根本没有小别夫妻的胜新婚。可到了公婆家,马上恢复以往的常态,油嘴滑舌,逗完甜甜逗婆婆,把她们祖孙逗得哈哈大笑。

  当时,李文静看在眼里,并没放在心上,以为都是小问题。可这次来,张海涛的反常,使她不由得不回忆起那些天张海涛的行动了。他们从相识到结婚十几年了,对张海涛的一言一行十分了解。李文静想:他一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至于是什么事,她还不敢贸然下定论。

  终于,张海涛出现在视野中。

  远远地,李文静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从一辆白色卡罗拉里走出来,径直向宿舍楼这边走近。

  他的一只手拎着公文包,另一只手拿着红色的安全帽,脚步匆匆,很快走到李文静面前。

  李文静从楼门后闪出来,笑道:“海涛。”

  张海涛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我等你啊。”李文静亲热地挽住丈夫的手臂。

  “甜甜呢?”张海涛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太冷了,我把她放在对面的女宿舍了。”

  “这么冷,带她过来做什么。”张海涛皱眉埋怨道。

  “总不能把你一人拉这儿过年啊。”

  话说,他们夫妻这么多年,虽然常年不在一起,可每年的春节都是在一起过的。

  张海涛没再说话。

  夫妻二人一起上了楼,到女宿舍里寒暄几句,把甜甜领了回来。李文静把鼓鼓的大包里装的东西一样样往外拿。

  “这是妈腌的泡菜,说你常在饭店吃油腻的,对身体不好。这是爸让带的烟。”

  “我这烟还抽不完呢,带它做什么。”

  “我也这么说,可爸说是一个老部下送的,很高级,自己舍不得抽,一定要拿给你几盒来。”

  “随便吧,你收拾你的,我困死了,先睡一会儿。”说着,张海涛脱掉了外套,打了个哈欠,疲倦地倒在床上。

  “爸爸,这是我的期末成绩单。”甜甜从自己背的小书包里取出一只红色封皮的本子,小跑着拿给爸爸看。

  “哦,看看我们甜甜的成绩单。”张海涛只好又坐起来,接过本子。

  “数学一百,语文九十八,英语一百。”张海涛高兴地说,“考得不错啊,不愧是我张海涛的闺女。”

  张海涛把甜甜抱起来,放在膝盖上,使劲地亲了一口。

  “是班里第一名。”甜甜骄傲地说。

  “真是个好孩子。比你老爸还厉害!”

  “是妈妈厉害,考试前让我做了好多练习题。”“妈妈好,甜甜更好。”

  张海涛从口袋里取出钱包,找了张百元钞票,“给,这是爸爸的奖励。”

  “谢谢爸爸!”甜甜拿着钞票,赶紧放进自己的小兜里了。

  李文静忙过来,说:“甜甜,不许乱花钱啊。这钱妈妈给你保存好吗?需要买什么时,妈妈再给。”

  甜甜不情愿地拿出钞票,递给妈妈的时候向爸爸投去求助的目光。

  张海涛说:“我给闺女的,你就别要过去了。”

  “我要孩子钱作什么,不能这么小就拿这么多钱,会养成坏习惯,乱花钱的。”“妈妈,我不乱花。”甜甜抬着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妈妈。

  “甜甜,这样吧。我把这钱分成一小份的,一次给你一块钱,怎么样?”

  “行!”甜甜使劲地点了点头。

  “不管你们,我要睡觉了。”张海涛见母女俩协商好,没他的事儿,也不再多说。

  李文静给了甜甜一张一块钱,又把百元钞票收好。转头见张海涛的外衣皱巴巴地丢在床头。她摇摇头,走过去拾起,将外衣上的皱摺拍平,挂到门后的衣勾上。 不想,从外衣的口袋里掉出一张纸条。

  李文静从地上拾起纸条,是张市区宾馆的收据,日期是上周的星期四。

  上星期张海涛上白班,他为什么要住宾馆?怎么没听他说起过?

  李文静心中的疑团越来越浓。拿着这张收据,一时间,心乱如麻,心潮暗涌。 5、

  李文静在工地上待了两年,熟悉工地上形形色色的人等。都是成年人,长期没有正常的家庭生活,许多男人在外面找小姐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毕竟夫妻分开那么久,需要生理上的发泄。也有妻子发现丈夫找小姐而离婚的。表面上看,是妻子忍受不了丈夫背叛的事实。实际上,妻子早在外面有了新欢。以丈夫在外面找小姐作借口,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现在的女性,可不是古代时秦香莲似的人物了。 大部分妻子还是传统的,对丈夫在外的行为隐隐知晓,只装作不知道。眼不见为净,这样大家都好。找小姐总比找个情人回来,破坏家庭好多了吧。至少不带任何感情因素,只为生理上的发泄,不会伤害家庭。相对来说,也是对家庭的负责。都说男人是猫,哪有不偷腥的。

  当然,这样的夫妻之间肯定早有隔阂。表面装作不知道,内心深处肯定有疙瘩。要说不在意,谁会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谁是省油的灯啊,你在外面花天酒地,我在家里独守空房,凭什么?这年头,找把个情人或者接近情人关系的蓝颜知己有多难,网上一抓一大把,只要自己放得开。遍地都是一夜情,早就见怪不怪了。要是女方也在工地,更是容易。大家都是干柴烈火的,只要略略放松自己,立马有好色的男人闻着腥味就靠近了。 正因为此,作他们这一行的,离婚率相当的高。很多夫妻一开始是想凑合,可婚姻是凑合不得的,彼此相互背叛,怎么能在一口锅里吃饭,一张床上睡觉呢。哪怕一年就是吃一个月睡一个月,也受不了。最后的结局只有离婚。

  也有一部分人忍受一切勉强维持家庭的,这种家庭大多是中年夫妻。 时至中年的女人,怕离婚了自己找不到条件相当的,倒是便宜他了。不是二手男人很抢手吗?许多大龄未婚女青年,专门找中年男人。性格上前妻给调教好了,经济上有些底子,为人成熟。中年男人总是显得特别有魅力。而中年女人是红颜已退,纯粹的黄脸婆,又有大龄未婚女青年抢着不多的市场。考虑到这些,宁愿不离婚,忍气吞声。李文静不是这样的女人,也坚信丈夫不是。她从来没对丈夫的行踪怀疑过。他们的感情基础多好,从大一走到今天,容易吗?那付给电话公司长长的话费单,煲得滚烫的手机,一个个至今回忆起来仍面红心跳的瞬间,都是最有力的证据。证明他们的感情坚如磐石。

  可能是经常不在一起的缘故,至今李文静仍对丈夫充满了迷恋。每次张海涛从工地回到家,她总是不停地跟在身后,看他刷牙,洗脸,刮胡子,换衬衣。觉得他的每个动作都十分的迷人。即使现在,张海涛已是八十多公斤的大胖子了,在李文静眼里仍充满了无穷的魅力。

  张海涛做监理的,难免有施工单位请他消费。他刚当监理那会儿,和李文静说起有位同事,专喜欢泡KTV,不是喜欢唱歌,而是为里面的公主。每次和他一起去,别提多恶心了,手直接伸到公主的胸口里摸,当着那么多人,也不觉得害臊。也许,在昏暗的灯光下,除了欲望其他啥也不想了,一切都是赤裸裸的。

  现在,好久没听到张海涛用鄙夷的口吻谈论这些。他不提自己的应酬,李文静从来不问。她认为夫妻之间相处,最重要的是彼此信任。十几年了,若是整天喋喋不休地跟在张海涛的后面问东问西,只会换来烦恼,招他讨厌。都是三十几岁的人了,知道分寸的。张海涛不也从来不过问她的事情吗?这是夫妻之间的尊重。

  除了两三个月前,回去有少许的反常之外,李文静从没看出张海涛的异样。她对自己说:你想得太多了,十年的夫妻了,张海涛怎么会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呢。6、

  大年三十,李文静愉快地打扫着房间,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

  她想把宿舍布置得漂亮一些,多些新年的气氛。先将几串小红灯笼挂到各个角落。这种小红灯笼是她从家带来的,里面镶有小灯泡,接上电,一闪一闪地很好看。

  做完这些,她又在门前贴上大红的“福”字,这是所有家庭年前必做的一件事。最后,她拿出家里带的花生啊瓜子啊开心果啊什么的,装在几只陶瓷碗里。 布置好这些,她开始和面,准备包饺子。

  在北方,大年三十是一定要吃饺子的。

  这时,已是五点多钟了,天色逐渐暗蓝色,很快就要黑了。

  张海涛怎么还没回来呢?

  他刚在前一天倒了白班。虽然是初一正式放假,可到了下午,基本上没什么事。她问了对面女宿舍的人,下午工地上早没了人,只剩下值班的,看守设备。

  这个张海涛,跑哪儿去了呢? 李文静耐不住性子,给张海涛打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才接。

  “你在哪儿呢海涛,什么时候回来?”

  “我这儿有点事,一时回不去。”张海涛含含糊糊地说。

  “这大年三十有什么事,我包饺子呢,等你回来吃。”

  “行,知道了。”

  说完,张海涛就把电话挂了。

  一直到晚上八点钟,央视的春晚已经开始了,张海涛还是没有回来。李文静再打电话,竟然关机。

  连打几次,都是关机。

  隔半小时打,依然关机。

  到了十一点多钟,窗外满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电视里一片欢声笑语,几乎所有的家庭都在团聚。惟有这个家,缺少男主人。

  李文静打开房门,向楼道望去,期望能看到丈夫归来。结果是失望的,迎接她的是冷冰冰的空气,还有一两声清脆的鞭炮。不知是谁,在楼道里放鞭炮。

  她赶紧关上了门,心下酸溜溜的,还有些害怕。幸好,身边有甜甜陪伴。要不,这个年三十,真不知会怎么过来。

  临到零点,李文静又忍不住给丈夫拨电话。

  还是关机。

  他是遇到了什么事?别是在回家的路上出事了。李文静紧张得直发抖,一个劲儿地劝告自己想多了。她好不容易让自己镇定下来,和甜甜一起吃了年夜饺子,哄她睡下。

  她独自坐在窗前,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烟花,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却不敢放大声音,努力压低了嗓音,怕吵醒甜甜。

  她很害怕,很无助。感到未来不可琢磨,已失去了控制。

  哭了一会儿,李文静突然想起下午五点多钟接通的电话,那头隐隐约约有女人暧昧的笑声…… 7、

  直到天亮,也没把张海涛等回来。

  大概到了五点多钟,李文静实在困得不行,才靠在床头睡了一会儿。

  甜甜夜里睡的时候,坚持合衣躺在床上,怎么都不肯脱掉漂亮的新裙子,说是要给爸爸看。

  等她醒来,见妈妈靠在床头合眼睡觉。她一翻身,妈妈猛然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坐起来,见甜甜瞪着大眼睛瞧着自己,赶紧揉揉眼睛,故作轻松地说:“甜甜醒了啊。”

  甜甜问:“爸爸呢?”“哦,爸爸已经上班去了。”

  “爸爸看见我的新衣服了吗?为什么不等我醒了再上班。”甜甜不高兴地撅着小嘴,翻身从床上跳下来,就往外面走。

  “干什么去?”李文静忙问。

  “我要尿尿。”

  “那穿上衣服,外面冷。”

  甜甜乖乖地接过妈妈递过来的棉外套,自己穿好。拉开房门去楼道的公共卫生间了。

  李文静呆呆地望着关上的房门,泪水汹涌地向外流淌,擦都擦不过来。想了想,咬咬牙又拨那个熟悉的号码。

  “哦,爸爸已经上班去了。”

  “爸爸看见我的新衣服了吗?为什么不等我醒了再上班。”甜甜不高兴地撅着小嘴,翻身从床上跳下来,就往外面走。

  “干什么去?”李文静忙问。

  “我要尿尿。”

  “那穿上衣服,外面冷。”

  甜甜乖乖地接过妈妈递过来的棉外套,自己穿好。拉开房门去楼道的公共卫生间了。

  李文静呆呆地望着关上的房门,泪水汹涌地向外流淌,擦都擦不过来。想了想,咬咬牙又拨那个熟悉的号码。

  这一次,倒是通了。

  “文静,我昨晚有点事没回去。”这回张海涛倒还老实,一上来主动向她交代。

  听到张海涛的声音,李文静半天没说话。她本有许多话想说,不知从何说起。说她焦急地等了他一夜,担心他路上遇到什么危险,出了什么不测?可这是大年初一,说这些话很不适宜,张海涛一定会说她瞎想。她怎么都没想到张海涛的理由仅仅是有点事。她有些愤怒了,想发脾气,把手机一把摔在地上,想对张海涛怒吼:“大年三十,我和孩子等了你一夜,你竟然轻描淡写地说有点事!”

  最后,她把这些话全都咽了下去,什么都没说。张海涛等了等,没等到李文静的回话,忙又解释道:“真的,突然有个老朋友,非要拉我去喝酒,他们不知道你们娘儿俩过来。这一喝就天亮了。”

  “那你怎么还不回来?”李文静终于开了口。

  “我今天值班啊,你忘了。”

  “什么时候下班?”李文静的口气和缓了一些。

  “得值一天吧,下班我就马上回去。”张海涛说。

  “好,你说的。甜甜可等了你一晚,今天别再让她失望了。”

  “那肯定的,晚上等我吃饭啊。”张海涛舒了口气,他知道妻子的气消了一半。 8、

  李文静对张海涛的理由半信半疑。

  这一夜她都在担心张海涛会不会出了什么事,结果是有点事,被朋友拉去喝酒了。在大年三十的夜里,丢下大老远跑来探亲的妻女。加上昨天她们一早来时电话里的吞吞吐吐,与三个月前回家时的异常冷淡,还有,外衣口袋里翻出来的宾馆收据,如果不是这一段段事实摆在眼前,李文静无论如何都不会怀疑丈夫对自己撒了谎。 她对张海涛是多么的信任。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不就是信任吗?尤其是像他们这样两地分居的,信任是必不可少的基础。现在,不是李文静不信任张海涛,而是疑点太多了,李文静的反应再是迟钝,也不得不正视它们。

  虽然张海涛在电话里主动交代了昨晚的去向。可要不是她打电话过去,他会主动交代吗?为什么和朋友喝酒要关手机?至少应该和她说一声,完全没有理由!今天电话里的语气,明明有一种彻骨的冷漠传来。

  在这一瞬间,李文静感到自己的丈夫变了,再也不是过去的那个张海涛了。9、

  晚上,热好了饭菜,李文静和甜甜等张海涛回来。

  饭菜都是年三十的夜里剩下的。李文静没有胃口吃,甜甜只吃了一点点。她的肚子全装零食了,一堆堆薯片糖果饮料什么的,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点没看出妈妈的心情不好。玩了一整天,把桌子上的糖果专挑自己喜欢的吃了,到了傍晚直喊牙疼。李文静警告她不准再吃零食,尤其是糖和饮料,并且要使劲喝白开水。

  天慢慢黑了,桌上的饭菜快要凉了。李文静找了几只盘子将饭菜盖住,呆呆地坐在桌前淌眼泪。她再也无法在甜甜面前掩饰悲伤的情绪,任凭泪水顺着脸颊流淌,怎么抹都抹不干净。她很后悔带甜甜来这里过年,要是在家,有公婆在身边,凡事都有人商量。从前,每次她和张海涛吵架,婆婆绝对是站在她这边,从不会向着张海涛说话,无论他俩谁有理。

  她一边哭,一边想着公婆的好。

  甜甜正在卖力地剥一只橙子,见妈妈掉眼泪,忙蹭到跟前,用小手帮妈妈抹眼泪,说:“妈妈,怎么哭了?”

  10、

  张海涛终于回来了。

  央视的焦点访谈刚刚播完,李文静听到门锁响了一下,接着门被推开了。

  她心里一动,有些紧张,说不清是期盼还是恼恨。她向房门望去,张海涛带着一身的寒气进来,棉服上全是雪花,冷得直搓手。

  “真冻死了,突然就下了雪。”张海涛眼神慌乱地将屋里扫了一圈,故意不去看李文静的眼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先把棉服和鞋子脱掉,换上甜甜递过来的拖鞋,问甜甜:“今天都干什么了?”

  “等爸爸回来。”甜甜说。她还在生气爸爸一早不等自己醒来就走了。

  “怎么,你们还没吃饭?”他见桌子上摆满了碗碗盘盘的,扭脸问李文静。

  “不是等你回来吗?”李文静带着哭腔说。

  “都这么晚了,还不吃饭,等我做什么呢。”张海涛低声说。他忙过去将盖在盘子上的碗一一拿下,掀下每一只碗都是一声惊呼,“呀,梅菜扣肉!”“红烧黄花鱼!”“这是凉拌猪心!”

  他很感动地走到李文静面前,拉住她的手说:“老婆,全是我爱吃的。”

  “这都是昨天的年夜饭。”李文静见他态度真诚,气消了些,幽幽地说。

  张海涛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李文静又问:“你吃了吗?”张海涛挺为难的样子,“我本来一下班就想赶快回来的,谁知他们杨总拉住我非要请我吃饭,说是过年还值班辛苦。我想推辞的,杨总说不去就是看不起他。没办法,我就随便吃了点。”

  “那你也应该打个电话回来,让我们干巴巴等着你。”李文静抽出一张纸巾,用力擤了擤鼻涕。

  “我错了!不该抹不开面儿,下次一定注意!罚我再吃一顿饭!”张海涛一个劲儿赔不是,态度很诚恳。

  “算了,吃了就别再吃了,伤胃。”李文静淡淡地说。“没事,反正我也没吃饱,还没尝尝老婆的手艺呢。”张海涛努力调节气氛,话语很轻松。

  张海涛边说,边端起一盘菜就要去热。李文静拦住他说,“别热了,怪麻烦的。”

  “不热怎么吃啊,这么凉吃了肯定闹肚子。”

  “我也吃不下,那就给甜甜热点吧。”

  “为什么不吃?还在生我的气?”

  “大过年的,你都回来了,我还生什么气。”李文静不紧不慢地说。

  “没生气就好,听话,多少吃点。”张海涛体贴地劝。

  李文静飞快地瞄了丈夫一眼,没从他的表情中发现什么。

  “好吧。”她低声说。 11、

  吃完了饭,收拾完桌子,快要十点钟了。甜甜抱着形影不离的小熊宝宝在看动画片,困得直打蔫。

  李文静推推她,让她去床上睡觉。

  甜甜磨磨蹭蹭地不肯,说要看完这一集再去睡。 张海涛说:“听话,赶快睡觉,明天一早爸爸带你去公园玩。”

  “真的吗,爸爸?”甜甜瞪大眼睛兴奋地问,困意顿时飞走了不少。

  “当然真的了,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张海涛微笑地说,“乖,睡觉去。”

  “爸爸说话可要算数哦。”

  临到闭上眼睛之前,甜甜仍不放心。

  “爸爸一定说话算数!”

  张海涛趴在甜甜的被子里,温和地望着她说。

  甜甜终于满意地睡了。12、

  甜甜睡了,屋里安静得能清楚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你累不累?咱们也早点休息吧。”张海涛轻声对李文静说。

  “好。”

  李文静不多说一个字,也不多问一句。 一天多以来,丈夫的反常已经颇让她疑心。大年三十在外面与人喝酒,今天初一了,还是与人喝酒。这种日子,谁不与家人团聚,跑外面请人吃饭?表面上张海涛把话说得很圆,态度非常诚恳。可夫妻之间很微妙的感觉是骗不了人的。三个月没见,他连一个亲热点的举动都没有,顶多是拉拉李文静的手。睡觉是自顾自地背对她,简直当她不存在一样!

  一直都很恩爱的丈夫,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变的?是不是自己太粗心了,忽略了丈夫的感受?

  躺在拥挤的床上,张海涛很快打起了呼噜。

  他可能真是累了,跑了一整天。微微张着嘴巴,有节奏的呼噜声从口里发出,肥厚的脸庞面带红润,鼻子尖上有一片亮亮的油迹。

  甜甜睡在两人之间,均匀地呼吸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看来,她在做一个美梦。

  李文静没有睡着,特别的清醒。长这么大以来,从未有过的清醒。

  她的睡眠一直很好。唯一的一次失眠,是在高考后拿成绩单的前夜。她躺在床上,整整一夜没有睡,直直地瞪着眼睛,等待特别漫长的一夜结束。

  当年,为了供她读重点高中,家里东凑西凑的,花了不少的钱。这在他们这座小山村里,实在难得。有亲戚劝:说把钱花在女娃身上太可惜了,早晚得嫁人,读那么多书做什么。

  李文静的爹说:“只要娃能上,就供下去。我得对得起娃!” 李文静没有辜负家里的支持,到了县城的重点高中,依然经常拿第一。很让父亲骄傲。

  她在县城读了三年书,长了不少见识。乡下的女孩子,不是只有嫁人才是唯一的出路。知识改变命运,她要像书中的女孩子那样活着。

  村里与她同龄的女孩子,大多在初中毕业后就嫁人了。放假回村,偶尔能碰见回娘家的女同学,手里抱着娃,身旁跟着提着大包小包的丈夫。无论穿着打扮还是举止,完全是彻底的村妇了。

  遇见这种情况,李文静一般都是低头走开,装作看不见。

  她不是不想理她们,而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如何面对与自己已是完全两个世界的老同学。

  她知道,高考若是失利,她的命运和老同学是一样的,甚至还不如她们。因为她已经变了,与村里人的观念相差甚多。读完高中,年纪大了几岁,嫁人也比较难。像她这种情况,若是回到乡村,将会很难适应。迎接她的,不知会是什么命运。顶多是到乡镇企业去打工,听凭媒婆上门介绍男娃,出嫁,生娃,守着家,就是一辈子。

  她不想这么活,不甘心。

  正因为看得明白,高中三年,她比任何一名同学都要努力。她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若是错过,再找到这样的机会,概率是零。

  高考成绩公布,她考了全县第三名,全村着实轰动了一阵子。

  村长上门祝贺,一再对父亲交待:可要让这个女娃上大学,这可是村里第一个探花,还是个女娃子,真是不容易。村长边说,边晃着脑袋感叹。

  临走前,村长说:学费不够,村里支持。

  没几天,果然村里的会计给送来三千块钱。并且承诺每年村里给三千块钱,直到李文静大学毕业。

  起初,对村长的话,李文静有些啼笑皆非,想告诉村长探花那是全国的第三,她只是县城的第三,差得很远,到省里不知排名多少呢。

  可她张了张嘴,没有把话说出来。

  因为她看到父亲的脸上一直荡漾着骄傲的笑容。

  也许,父亲一辈子最长脸的时候就是现在。当年,村里很多人笑话他把女娃送到县城读高中,花那么多冤枉钱。现在的事实,不正是打那些说闲话的人脸吗?为供李文静读高中,家里付出的太多太多。小弟的成绩也不错,去年也考上了县重点,但家里实在无力供养两个孩子在县城读高中。最后,只得让小弟去了乡里的高中。

  到后来,当会计送来三千块钱,李文静更是把话吞到肚子里去了。结婚前,李文静带张海涛回村,又引起一阵轰动。

  她是村里多少年来唯一考上大学的女娃子。现在又带回一个英俊有气质的丈夫,谁都好奇,都想跑来瞧瞧。

  老村长来家里坐,吸着烟袋,喜滋滋地看着李文静。

  “这个女娃,打小俺就看着有出息。”

  张海涛很争气,和谁说话都乐呵呵的,脾气很好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城里人的架子,给全村的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这一趟回去,可给爹妈挣足了面子。 结婚时,因为离得远,家里还有许多农活要作,爹妈都没有参加婚礼。只有在广州读大学的弟弟代表娘家人赶了来。

  在婚礼上,婆婆拉着弟弟的手,亲切地说:“告诉亲家母,把文静放心交给我吧。以后她就是我们的女儿了,我们家就缺个女儿。”

  当时,听了婆婆这番话,李文静的眼泪“哗哗”地往下落。

  婚后,果然公婆都对自己很好,婆媳之间很少闹矛盾。生了甜甜之后,婆婆帮忙带,还把自己从水利一局调到水利设计院上班,不用上三班倒,每天都能见到甜甜。没几年,张海涛又跑到监理公司上班。家里的各方面越来越好,事事顺心。年过三十的李文静,一改往日的苗条纤细,腰身逐渐丰满起来。

  她从未想到生活的路突然就转了个大弯,闪得她措不及防。

  13、

  张海涛醒来的时候,见李文静倚在床头,一动也不动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天花板,面色苍白,鼻子尖红红的,眼圈发乌。

  他吓了一跳。这些年,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俯身越过正在酣睡的甜甜,小声问:“你怎么了,啥时醒的?”

  “我根本就没睡。”

  “为什么不睡觉?”张海涛惊讶地问。

  李文静不说话,翻身下了床,向门口走去。

  张海涛望着妻子的背影,不觉发了楞。

  隔了一会儿,李文静推门走回来,放下牙刷和毛巾,并不看张海涛,轻声说:“你也赶紧起来吧,一会儿甜甜醒了,带她去公园。”

  “哦,对。”经妻子提醒,张海涛才想起来昨晚对甜甜的约定。边起床,他边仔细观察李文静的脸色,想从中发现什么,看了半天都是面无表情,看不出所以然,很快就放弃观察了。

  他匆忙洗漱完,到一楼的食堂买了早点回来。

  小米粥,咸菜丝,红豆包和糖饼。

  食堂的伙食还算不错,只是每天都这几样,任是谁都吃够了。平常,张海涛都是到外面吃的,今天早上坐在宿舍的桌前吃早饭,还觉得满新鲜的。

  不过,这粥喝得没滋没味的,红豆包和糖饼也难吃得不行。咸菜丝虽浇了香油,仍然不香。

  “小钱一定是收了回扣,什么破香油,啥香味都没有。豆包连豆味都没有!”张海涛边吃边骂,不知不觉声音高了几度。

  小钱是食堂的管理员,负责采购的。 李文静随便喝了几口粥,就把碗放下了。

  张海涛正要问,怎么才吃这点?

  甜甜醒了,估计是被早点的香味馋醒的。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吃豆包。”

  “刷完牙快去吃吧。”李文静说。

  “我要先吃豆包,甜甜饿了。”甜甜撒娇。

  “饿了,也要先刷牙再吃啊,要不牙齿该长虫子了。”李文静耐心地安抚。

  “我饿了,没劲站起来了。”甜甜继续耍赖。“听话,赶快刷完牙吃饭,爸爸等着带甜甜去公园呢。”张海涛过来说。

  “对了,爸爸说今天带甜甜去公园!”

  甜甜这才记起昨晚爸爸答应自己的话。猛地站起来,乖乖地拿着杯子牙刷和毛巾出去洗漱了。

  没几分钟,她就回来了,嘴角还有未擦干净的牙膏沫。

  李文静看着女儿可爱的急迫劲儿,不禁笑了。

  这是来这里一天多,她的第一次笑。

  李文静拿过毛巾,替女儿抹去牙膏沫。然后,拉开椅子让甜甜坐下,将晾得不冷不热的小米粥端到她的面前,还有装有咸菜丝、红豆包和糖饼的碟子全向她的跟前推。

  之后,坐在甜甜的对面,看着她吃。

  甜甜真的是饿了,大口大口吃得很是香甜。饭后,张海涛点燃一根香烟,独自在一旁吞云吐雾。看着妻子和女儿来来回回在房间里忙碌,若有所思。

  甜甜见爸爸吸烟,挥手扇着烟雾道:“有毒!有毒!”

  张海涛乐了,掐灭了烟头,说,“这下没毒了吧?”

  “没了。”甜甜咧开嘴巴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上面一排的中间缺了两颗。

  张海涛还要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他的身体不经意地打了个颤。

  慢慢掏出手机,走出房间,按下接听键,“喂。”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不行啊,今天家里有事。”他对着手机说。

  李文静在屋里紧张地侧耳倾听。

  “真的有事,以后再说吧,好吗?”

  说完,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不停地点头,嗯嗯地答应着,不再说话。

  说了不到两分钟,挂断了。

  张海涛走回房间。进门时,下意识地向李文静望了一眼。

  李文静感到他的目光射来,连忙将头转到一边去了。

  与此同时,张海涛注意到了李文静飞快收回的视线。

  他想了想,随便地说:“真讨厌,一大早就找。有个施工单位想请我吃午饭。”

  “哦,那你答应没有?”李文静也随便地问。

  “当然没有,今天一定要陪你们一整天。”

  李文静听了,显得高兴多了。她见甜甜吃完了仍在拿舌头舔着嘴唇四周,笑着说,“傻闺女,没吃够晚上再吃,走了,去公园了。”“走,现在就走。”

  张海涛见妻子恢复了常态,心下轻松不少。他走到门前,取下门背后的大衣,无意中摸到兜里的收据,脸不禁一红。

  “怎么了?”李文静见他不动,问道。

  “没事。”张海涛掩饰道。

  “走吧咱们。”

  甜甜穿上漂亮的新裙子,戴着漂亮的帽子,外罩毛茸茸的新大衣,简直就是画中的公主,可爱极了。张海涛情不自禁蹲下去,将甜甜搂在怀里,“爸爸抱着甜甜。”

  “都多大了,还抱。”李文静干涉说。

  甜甜也说:“我都多大了,还要爸爸抱。爸爸抱妈妈好了。”

  说完,她扮了个鬼脸,抓起围巾跑出去了。

  留下一脸尴尬的张海涛。

  李文静冷眼旁观,见到张海涛尴尬的表情,忍不住想笑。不过,她忍了忍,没有笑出来。不料这个表情还是被张海涛看到了,他正想说什么,李文静忙低头穿鞋,避开了他。

  张海涛望着妻子,见她的头发一副凌乱,肯定没怎么好好梳过。鞋可能小了点,踩了半天才穿进去。这是一双半高腰的黑色半高跟棉靴,样式老旧,不知穿了多少年了。

  近些年家里经济条件好了不少,可她只肯为甜甜的打扮下工夫,自己好几年都不添衣服。加上原本就不会打扮,早些年年轻,就是不打扮,也是青春洋溢,自带着美丽的。现在年过三十,什么样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没什么型。 去年,张海涛曾经花了一千多块钱为她买了条连衣裙。

  裙子先是见一位女同事姐姐穿过。那姐姐比李文静大五六岁呢,很爱打扮自己,她常说:女人如花,美丽应该是天性,既悦人也悦己。她穿着这条连衣裙出现在张海涛面前,张海涛的眼睛都直了,半天不动弹。待回味过来,立刻托她给李文静也买了一条。没敢对李文静说真实的价格,要不她一定不穿,嚷嚷要退回去。

  当他满怀期待地看着李文静把连衣裙穿上,眼里的一团火顿时熄灭了。

  奇怪了,李文静皮肤白净,个子也比那姐姐高,身体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虽然说穿着也不算难看,可怎么就是达不到那姐姐的效果呢?

  回到单位,张海涛把这份疑惑讲给这位姐姐听。

  她笑了半天。最后见张海涛着实懊恼,才捂着嘴巴笑道,“张工呀,这女人也是要讲究味道的不是?”

  说完,翩翩而去。

  弄得张海涛站在原地一阵发呆,琢磨这个“味道”。

  14、

  甜甜到了公园,如鱼得水,撒开脚丫到处疯跑。

  李文静小跑着跟在后面,不住地喊:“慢点!跑慢点!”“注意脚底下!”

  张海涛低头飞快地在手机上按着短信,慢慢走着。

  当甜甜终于停在一处假山前,李文静才得空回头找张海涛。

  见他远远地跟在后面,手里还在发短信。

  他低着头走,没有注意母女俩已经停下来,并且看了他半天。待走到跟前,仍未注意到母女俩近在咫尺,还低头往前走。

  甜甜喊住他,“爸爸,我们在这儿呢!”

  张海涛受惊似的猛一抬头,见母女俩距离自己不过三五步,正直瞪瞪地盯着自己瞧。

  他立刻掩饰内心的慌乱,笑呵呵地问,“怎么停在这儿了?”

  “我要在这里照相。”甜甜说。

  说着,她迅速摆好一个姿势,冲爸爸微微一笑。

  “好,爸爸给拍。”相机装在张海涛的衣兜里,他刚要伸手去取,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黑了。

  李文静看着丈夫的手机,猜想是条短信。他把手机设置成静音模式,所以屏幕只亮,未有任何声音发出。

  张海涛不动声色,并没有立刻打开短信查看。

  “来,甜甜,别动了啊。”

  他举起相机,准备给甜甜拍照。

  只听“咔嚓”一声,又是“咔嚓”一声,张海涛连续拍了几张。拍一张,甜甜就非常配合地换个姿势,像个小模特似的。

  李文静盯着女儿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很有趣。

  “爸爸,快拍啊。”

  甜甜又换了个姿势,摆了半天也不见爸爸拍,急得直催。

  李文静侧过身子,见张海涛一手拿照相机,一手飞快地按手机。他又在发短信。

  李文静气坏了,想要发火。只听张海涛连连说:“好了好了,这就拍。”

  他的话音未落,正要将手机放到衣兜里,只见手机屏幕不停地闪。

  这是来电话了。

  李文静看在眼里。

  张海涛犹豫接还是不接,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接了。

  “喂。”

  他不断地“嗯嗯”,好像忘记了她们母女,又好像没忘记,脚步渐渐走远。

  李文静不想当着甜甜的面吵架,按捺住怒火,竖起耳朵听他讲电话,声音很远,只隐隐听到。

  “陪女儿在公园……”

  “对,对……”

  “不是那样……”

  停顿了一会儿,他无奈地说,“好吧好吧,我这就来。”

  张海涛挂掉电话,朝这边走来。

  李文静忙把脸扭过去。“甜甜。”张海涛走到甜甜跟前,弯下腰,讨好地说:“爸爸单位有事,必须得去一趟。放爸爸走,好吗?”

  “爸爸说话不算数!”甜甜白着眼珠,不高兴地撇撇嘴。

  “怎么不算数呢,爸爸都带甜甜来公园了。”

  “骗人!”甜甜从石头凳子上跳下来,向远处跑去。

  张海涛求助地望着李文静,“工地上出了事,要我过去处理。”

  “工作要紧,你去吧。”李文静淡然地说。

  留得住人,留不住心。让他去好了。

  “可是甜甜……”

  “有我呢。”

  张海涛感激地一笑,将相机递给李文静,迅速走了。

  李文静望着丈夫匆匆的背影,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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