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了你,我今生不会后悔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我家,夏天的窗帘外,阳光肆无忌惮。他就那么从夏阳中走了进来,带进些光和热,带给我一丝恍惚。
那是我17岁的夏天,再过两个月就该升高三了,刚刚结束的期末考,我的成绩出人意料的差。整个暑假,爸爸不让我出门,留在家里读书。那个夏天,我穿着带蕾丝的白色细吊带背心,和棉质短裤,露出我精致的锁骨和白皙修长的双腿,游走在卧室和客厅之间,百无聊赖。其实,我的所有过去的暑假都是这样的,我并不喜欢出去走,我的身体也不适合。早产让我在烤箱里呆了一个多月,但是我的身体依然不出意外的孱弱,免疫力低下,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我缺少阳光的皮肤苍白而透明,看得到青色的血管。爸和妈是这个城市一所师范大学的老师,温文尔雅,眼神淡漠,他们小心翼翼的养着我,我看得到他们眼中的疲倦。
当看到他的第一眼,我扑哧笑出声来。或许在紫外线中已奔走了数日,身上又有亮晶晶的汗滴,又或许是我的肤色太白了,他的肤色在我的眼里黑黑得发亮。却穿着绿色的统一制服,左胸和背后都各自有三个相同的字,绿之源。那一年的春天,我身体的免疫力故技重施的差,经常腹泻。医生也无可奈何,却又不能不管,最后,医生说,试着提高一下食物和水的卫生标准,减少细菌的侵入,或许有用。后来,我家的饮水机开始有人定期清洗,半月一次。后来我知道,他是那家店的儿子,高考刚刚结束空闲,开始帮家里做事。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已经模糊了他的样子,却对那片黑肤色和那三个字记忆犹新,就在眼前。
在学校里,我有很多追求者,据他们说,我美的不可方物。可是,我对他们不屑一顾,当他们在我面前红着苍白的脸,抚弄着寸头和深度眼镜,或是迈着零落的脚步仓惶走开,我在心里替他们难为情。他出现了,他在我面前理直气壮的站着,用直视的眼神回应我的笑,在我的注视下坦然娴熟的清洗着饮水机,大大方方接过我递上去的水杯……我知道,他跟我一样,不在意我的美丽。当送他走出门,他说,你应该多晒晒太阳,那一刻,我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惊慌失措。
我觉得,自己不那么寂寞了。
半个月的时间在渐浓的暑意和渐密的蝉声中匆忙过去,有一天,当我打开被敲响的门,他站在哪里,笑着对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闻到他身上像氧气一样的阳光的味道,那气味使我神清气爽,不再犯困。他清洗饮水机,我在四周转,像个小女孩一样。他开始问我一些问题,漫不经意的样子,我也漫不经心的回答他,心里满满的……这个夏天,我见过他5次,我知道他高考成绩不理想,他也不想再读书了,于是,没有填报志愿。随后,我就开学了,正式开始了让所有人对我虎视眈眈的高三。比起很多学习很刻苦,成绩缺不见起色的人,我学的很清闲,我可以学一点,会一点,保持着班级前5的成绩,不上不下。偶尔,我会从高的像山一样的书中抬起头,看窗外,想着那片黑和那片绿。
夏天和秋天离我越来越远,直到有一天,我重新穿回了我那件黑色的羽绒服。那天下午语文课,讲台上的老师用嘶哑的声音讲着文言文。当我看窗外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站在那棵枯黄的树下,眼睛看着脚下。在景致偏暗的冬天里,他的肤色没有那么黑了,或许他从来就不算黑,只是我在脑子里给他自定义的黑。我气定神闲的上完那节文言文课,仿佛我没有意外,就像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是惯常的。当我出现在他眼前,他的眼神也是那么平静,似乎这是他的第无数次的探望。他旁若无人的抚弄了一下我的头发,再自然不过。我已经忘记了他讲了些什么,我又说了些什么,像很多回忆一样,故事已经不再重要,能够记起的只是那一种感受。
然后是期末考,再后来是不知滋味的春节,到处是熟识或有些眼生的面孔以过来的姿态让你继续加油,好好读书,仿佛高考成功就可以从此功成名就,我知书达理的回应着别人的关心。20天的假期,我没有见到他,偶尔路过街角那家叫做“绿之源”的店面,那三个字可以让我露出微笑,我知道,自己从遇到他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一个孤僻的女孩了。
开学后,大家重坐回教室,还是像睡眠的鸟一样,把头埋在书桌里。那井井有条的教室带给我一丝恍惚,仿佛,不曾过年,可是耳边还响着那些鞭炮声。
不久,他就来看我了,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我没问,他也没说。可能还是继续给家里帮忙。那个学期,他去学校很多次,像个哥哥一样,跟我说些话。
高考结束了,我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或许是经过的时间太长了,这份解脱来的太晚了些,心里已经无数次想过它最终到来的场景,真的到来时却没有力气再做出一种姿态。
真正让我开心的是暑假,我想,有了那个暑假,其他所有的暑假都不值一提。我们像情侣一样的吃饭,逛街,看电影,牵手,接吻……这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以至于我都没记住哪个日子来纪念我的初吻。而活动和阳光让我的夏天过的出奇的安详,没有生病。他从没有对我说过那些话,但是我知道自己的生命大不同了,终于出现了一样可以让我确信的东西,那就是我爱的那个人对我的爱,就算我知道我们以后不会在一起。假期快结束的时候,我的父母找他谈了一次。那时候,我已经被省会的那所大学录取。后来,我们搬家了,从城市的一头搬到另一头。我知道,该发生的要发生了,我们本来就不是可以坚守自己爱情的人。他没再联系我,直到开学,或许他是在让我选择,而我的不再联络已经给出了答案。我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可以为了一份感情呼天抢地。
大学的我已不再是那个冷漠的女孩,我对每个对我笑的人笑。我知道,他已经改变了我,而有些改变是根深蒂固的,我在面对自己的父母时变得坦荡自然,不再觉得自己是他们的累赘,而他们也不再那么的小心翼翼,这让我释怀。我像所有的大学女生一样,上课,自习,购物,参加社团活动,并且谈恋爱,不一样的恋爱。大二结束的时候,那个男孩不再漠视我的貌合神离,提出分手。我们平静的分手了。忘掉他就像忘掉我自己,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心里还是想着某个人,就像我很清楚的知道他的心里还在想着我,无论我们各自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大二的暑假,我与同学相约在街上走,就那样碰到了他,我的心里很静,静的听不到任何车水马龙,也许那一刻世界是为我静止的。他的身边走着一个女孩,个子不高,长相一般,看他的眼神里有溢出来的爱。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听到他的心在哭。两年的远离和各自生活,我们从没指望可以忘了对方,只是没有想到,那份感情会像一条河水一样,越流越远,越流越深。我知道,那一刻,两个人的埋藏土崩瓦解。
我静静的等着那一天。
开学后没几天,他来到了我的学校。我领着他到校园里我去的最多的地方逛,我知道,他是有感觉的。
她刚走,是外地的。他讲这话的时候,我们正站在图书馆门前。我不知道该讲什么,只是走和静默。站在操场里的时候,他又说了一句,我曾经提过分手,你给我一段时间好吗?那一刻,我心里很慌,因为我明白,让他对那样一个感情炙热又跟他发生过什么的女孩将分手的仪式进行到底是多难的一件事,甚至是不可能的。
其实,这并不是唯一的难题,毕竟两年前这个问题是不存在的。在他心里最大的障碍是我们所处的身份和所在的家庭所拥有的社会评价的不同,以及我父母明确提出的反对。我有时会想两个人在一起后的场景,但我知道,那也只是想想而已。从感情的事上,我读懂了一句话,性格决定命运。我和他的性格决定了我们的感情命运。我知道,他还会试着分手,但是,只要那个女孩对他开口说爱,他就不会再坚持。
他在我的城市呆了两天,在宾馆里,我蜷缩在他怀里,和衣而睡,在他悲伤的看着我的时候闭着眼睛,假装睡着。我心里清楚的很悲凉,他不会对我做什么,他笑着说,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我了解他的心情,在他心里,我只配得到最好和最纯。
后来我们又断了联络,毕竟,在偌大的城市回避一个人是很容易的,如果他已经准备好了,他就会来找我。同样的,找到一个人也不是难事,如果真的想找的话。
我决定不再等,我从不怀疑他的感情,但是,我也不怀疑他的善良。我想,那个女孩已经可以熟稔的用着他的善良了。而且,那份感情的分量足以让我珍藏一生,那个人,只要他在心里,在不在身边也没有什么不同。
现在,我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那个人很爱我,我也爱他,本来我们之间也有很多障碍,例如地理上的距离。但是他放弃一切来追随我,一直坚持着,我想这个人值得我爱。我们已经有了新家,生活在一起,家里的一切被他布置的很周到。几年后的这个城市,上门清洗饮水机变的流行,写着“绿之源”的店面我更频繁的遇到。我的他也喜欢请穿着同样绿色制服的工人来家里清洗饮水机,当我再看到那三个字,我依然会笑,只是再无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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