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啼血啊,我不忍舍弃的博士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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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本文作者范穗斌(网名与天共渺)是广州旅游论坛的资深版主,几年来因在网站上发表系列游记而小有名气。2002年,她在网络上“热”了起来,却是因为她和身患绝症、考上博士的夫君那感人肺腑的爱情——她曾以自己的挚爱真情,将一个被勒令退学的颓废大学生“改造”成大有前途的博士;如今,人生的风雨再次袭来,她仍然相信爱情的神圣力量,如杜鹃啼血,为危在旦夕的丈夫营造一片生命的晴空……
示爱:在“天才”少年命运的谷底 我是一个在广州出生和长大的客家女子,1992年深秋的一个周末,我在中山大学校园里邂逅了蒋乾。也许是被我的善良、纯净所打动,一见我,他就说他要找的女孩出现了!他的胆大妄为让我非常震惊。
蒋乾是我们文科女生心目中的“天才”学生:12岁时在全国计算机软件设计大赛中获二等奖,15岁就参加了高考,心高气傲的他在志愿表中只填报了清华大学,结果没能如愿,次年考上了中山大学计算机系。他这时上大二,长得高大儒雅。
我们彼此吸引,每天一起吃饭,一起洗碗,然后坐上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什么都在响的自行车后座,听他哼唱:有你爱我每双眼睛都妒忌……偶尔,他还会一声不吭地买只烤红薯塞给我吃;下了课,我们到东湖边上走走坐坐,听悠远的笛声……我俩甜蜜快乐地交往着,但谁也没说出那个“爱”字。
我一直有点犹豫,不是因为不喜欢蒋乾温和的笑容、质朴的情书,而是我已经看到他骨子里的骄傲和一些任性,担心我们这两个既独立又理性的人走到一起,会在碰撞出激情的同时也迸出摩擦的火花。
大三那年,蒋乾拿到国家高级程序员的证书,对自己的能力更加深信不疑,开始“贪玩”了,渐渐忘了学业,忘了继续钻研他热爱的计算机课程。1994年春天,蒋乾因打麻将被学校勒令退学。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瞬间,我脑海中浮现一组镜头,全是蒋乾痛苦、迷茫甚至自暴自弃的神情,一个清晰无比的声音在耳边对自己说:去找蒋乾,去告诉他自己一直都是那么地喜欢他;去告诉他,虽然他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但他还年轻,他还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才气改正这个错误。
我疯了一般在校园里找寻蒋乾的身影,教室、操场、食堂,一切有可能的地方都找遍了,却找不到他,我急得额上全是汗,可手心冰凉。经过不断打听,我终于在这天夜晚找到蒋乾临时租住的小屋,敲门后,半天都没人应声。我深信蒋乾就在里面,虽然屋内灯是熄灭的。广州初春的晚上是透着寒意的,但我不管不顾,一遍又一遍地喊蒋乾的名字。时间过得那么漫长,终于,屋内的灯亮了,蒋乾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握住他的手,仔细端详他:才几天功夫,他仿佛历经人间沧桑,再没了鲜活的笑容和熠熠发光的神采了。我深深呼吸,看着这个无助的大男孩,清晰地问:“我真的是你从小到大一直都想要的那个人吗?”
蒋乾愣在那儿,然后不由自主地点头,泪水像决堤的河水一般奔涌而出。我踮起脚尖,轻轻去吻他脸上的泪水。他长这么大一定没这么哭过,我的唇所触之处,全是既冰凉又温热的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蒋乾突然做了一个让我十分惊诧的动作,他取下了鼻梁上的眼镜,说:“眼镜片太凉了,我只想让你感到温暖……”这个温暖细节让我今生难忘。我告诉蒋乾:“你也是我从小到大一直想要的那个人。犯了错误不要紧,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重新开始!”
从颓废的生活中看长天浩渺
蒋乾留在了广州,但非常浮躁,雄心万丈地要与别人合伙做生意,卖电脑,搞培训班,可相继无疾而终。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做任何事,他走不出退学打击的阴影,终日沉迷在电脑游戏里,抽烟,甚至酗酒。
1996年,蒋乾和朋友结束了那个不赚钱的公司,背上了一些债务,他开始反省自己这两年的盲目闯荡,最后决定去深圳找份工作,却又严重受挫:因为只有高中学历,他没机会获得与计算机相关的职位。
蒋乾四处打着零工,曾经贫困潦倒地到处借宿,我们没钱作路费经常见面,即使电话也不敢多打,终日被孤独失落所笼罩,那是一种怎样的凄惘啊!
一次碰壁,蒋乾好不容易被我鼓舞起来的斗志又消散殆尽,回到了广州。但我仍然相信他的潜力,为他买来一些英文书籍和磁带,希望他加强英语的学习,为以后的深造或出国作准备。他听话的时候会捧上一本英文书,满屋子响着英文歌曲,但眼神是黯淡无神的。我想方设法激励他,甚至用言语刺伤他,然而他无动于衷,我几乎快绝望了:那个自信而聪明的蒋乾成了过去式,他成天睡懒觉,或者打牌,没有理想和追求……
这时我参加工作,在广州市第二工艺美术职中任职。我热爱旅游,同时在网站上发表《行走日记》,很快小有名气。我的网名叫“与天共渺”,出自北宋秦观《念奴娇》中的“心与长天共渺”。我曾向蒋乾描述这句词的意境:蓝蓝的天空浩瀚无边,人在风里,人在草原上,人正策马扬鞭。可蒋乾苦笑着说:“那时你的心并不像草原一样广阔。心放在天地之间,是空落落的。”他的话音越来越低,我的心也沉了又沉,我决定放弃每天在他面前苦口婆心却毫无效果的说教,出去走走。
临行的头一天,我还是放心不下地前去蒋乾的小屋,可夜里12点他才回来,倚在门外呕吐,他喝醉了。我心疼地将他扶了进来,为他换衣服,用热毛巾擦拭额头,凝视着他的脸,心里又气又疼……
那年暑假,我一直在西部行走着,从四川到西藏。我没有给蒋乾打电话,但我知道他一定看到了我那晚留给他的信:“蒋乾,犯了错误并不可怕,但如果你不再上进,就真的没有前途了。这些话平时我已说得太多,这是最后一次……”
8月,我走到了拉萨。我不可遏止地想念着蒋乾,也深刻理解了他的忧郁,不仅仅是失学,接踵而来的失败击溃了他的自信心,他害怕失去我,却不敢说出他的软弱啊。在大昭寺外,我顶礼膜拜,我祈求蒋乾会因我的暂别变得成熟坚强。我给蒋乾打去电话,当那熟悉的浑厚的声音响在耳边时,我全身似有电流通过,我轻轻地问:“你还是我从小到大一直想要的那个人吗?”蒋乾的声音有些颤栗:“是的,我正在努力,我还是的。”
我在人来人往的拉萨街头肆无忌惮地落泪,因为听到了蒋乾的诺言!我赶回了广州。一路上我的心里,我的随身听里都播放着一首英文歌曲,那也是我在电话里听见蒋乾周围正回响的《阿根廷,别为我哭泣》:“我无法避免命运发生,不得不去改变,却不能听凭自己随波逐流,我仍然需要你的爱。别为我哭泣,在狂野岁月中,我一直信守诺言,别将我拒之门外……”
那是此时最能传达我们的爱与感受的歌曲!我在火车站和蒋乾紧紧拥抱,都有种劫后重逢的狂喜。
蒋乾振作起来,几经尝试后,终于在一家软件开发公司找到了不错的职位,生活向我们展露了笑颜。
1998年7月,我照旧远游去了东北。这时蒋乾告诉我他出差到了内蒙大草原,我放弃计划飞去与他相聚,我们真的策马扬鞭疾驰在草原上,风从耳边呼呼地吹过,天空就在草原的尽头。我们下了马信步走在草原上,蒋乾喃喃说道:“现在我才体会到你的网名真的是好,广阔、浩瀚、无限壮观。而我总觉得自己不够好,虽然也能工作,也能挣些钱,可是再没有什么理想和抱负了。”
我依偎着他,体会他的心情:被退学永远是蒋乾最深的隐痛,虽然他近来顺利地通过了自学考试的几门功课,但他心里很急迫,想要跑步前进。这时他虽是公司的首席技术官,收入还不错,但他生性率真,更适合呆在校园做学术研究。我希望他可以按着他的兴趣做最令他有成就感的事情。于是我说出了他一直埋藏于心底的愿望:“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你再考回中山大学去,好不好?”蒋乾不敢相信地看着我,说:“我真的行吗?你真的支持我吗?”我使劲点头,和他深情拥吻,以诚挚的爱给他信心和力量!
1999年,蒋乾尽管没有大学学历,却以自己在IT界的优秀表现,破例获得报考母校研究生的资格,他特地辞职潜心备考。我欣喜地看到,蒋乾开始“卧薪尝胆”:他把自己关在一间空房子里复习,让父母或我两天给他送一次饭,吃时用微波炉简单加热一下……
2000年9月,蒋乾终于以中山大学数计学院研究生的身份重返母校,不久就当选学院研究生会主席。而我业余开始担任广州“驴坛”的版主,活跃在网络上。蒋乾理智务实,但不乏浪漫。他曾经在回湖南老家过年时给我邮寄来一盏玻璃做的煤油灯,说:“会有一个月见不到了,想我的时候点亮这盏灯,光在,爱就在,我也在你的身边。”
筹备结婚时,我坚持着只买了一只小戒指,蒋乾郑重地替我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说:“无名指有一根血管与心脏紧紧相连,戒指可以感受到心脏的跳动,于是心便知道了,那是我在说我爱你。”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力地抱紧了他。
2001年6月2日,我做了这世上最幸福的新娘。家人和许多网友参加了婚礼,衷心地为我们祝福。
笑傲绝症,建造生命的花圃
2002年5月下旬,蒋乾通过了直读博士学位的考试,然而体检时他被初诊患了肺癌,而且是晚期!
得到体检结果那天正好是我母亲生日,在去酒楼的路上,我傻傻地抓着蒋乾的手,生怕一不留神他就不见了,泪珠直流。蒋乾倒显出沉稳冷静的气度,柔声劝我:“要笑一笑,不要让妈妈生日过不好,我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能闯过这一关!”
第二天,是我们和“驴友”(网友)约定去广东从化漂流的日子,我准备推掉,他却说:“让我们暂时忘掉不愉快的消息,出去走走吧。”
漂流开始了,我和蒋乾在一个皮艇上,我们的船队一路而下。前面不远处就是一段暗渠了,我们决定在那儿上岸,找路继续下山。谁料就在皮艇抵住暗渠入口的一瞬间,突然被急流冲翻了,和我一起被卷入暗渠。蒋乾在渠外冒出头来,撕心裂肺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奋力抓住渠壁上一块小小的裂缝,对自己说:坚持住,蒋乾马上就会来救我了。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快支持不住的时候,终于听到了那熟悉、亲切的呼喊:“我来了,拉住我的手!”
惊魂未定的蒋乾拥着好不容易拽上岸的我失声痛哭:“没有你,我怎么支持得下去啊?!”这时我才发现,蒋乾没有穿鞋,他的脚因为狂奔这么远的山路而满是血痕,我的脸颊上洒满了他男人的热泪,我感动得热泪盈眶:“我俩都把手握紧,以后谁也不许放弃!”
不久,蒋乾的病得到确诊,他患的是一种叫腺泡状软组织肉瘤的癌,而且癌细胞已转移到肺部和肝部。
蒋乾进行了一段时间的化疗,但肿瘤仍然在他体内疯长。他一直很乐观,坚持不停地吃东西保持体力,痛得浑身抽搐也咬着牙一声不吭,有时甚至跑去学校上课,不愿荒废学业。我劝不住,偷偷在他钱包里放上一张紧急联系电话以备不测。
2002年7月,我们在查找有关病情资料时翻到一篇论文,上面写着蒋乾这种病晚期生存率为0。当时他并没有说什么,直到晚上夜深人静,他才在我面前像个孩子一样哭了,问我:“为什么连1%的机会都没有?即使只有1%的希望,我都决不会放弃啊!”我搂紧了他,安慰道:“那是很久以前的论文,现在医疗技术发达多了,你的病一定有治的!”这时,蒋乾破涕为笑,幽幽地说:“我以后不会再害怕了,因为除了医疗技术,我们还有一个利器,那就是我们的爱呀!”
随后蒋乾住院治疗,我在病床旁边搭了个铺陪着他。蒋乾每晚入睡前会握着我的手好一会儿,还会趁着我睡着了偷偷摸我的脸。我的心里在一遍遍唤着蒋乾的名字,害怕失去的感受笼罩了我……
随着病情不断恶化,医生建议蒋乾接受全身热疗治疗,原理是将血液在体外加热到42.5℃以杀死癌细胞。可一次治疗费用7万余元,一个疗程得做4次。而前期治疗我们已经花光了父母和自己的全部积蓄,这一大笔钱,怎么拿得出啊!
正在我们为此发愁时,网友们暗地里为蒋乾张罗治疗费用。刚开始,强烈的自尊心曾一度让我们坚决婉拒朋友们的心意。但是,蒋乾病情危急,生命不能重来。我拿起了笔,用满含深情的文字在新浪等国内各大网站发了帖子,在网络上请求大家伸出援助之手!一时间,祝福与鼓励通过电话、短信、电子邮件如雪花向我们飞撒,捐款也从美国、英国、加拿大及国内纷纷寄来,更有网友为我们建起援助主页(http://greenward.nease.net/index.htm)。10月7日,我们筹集到第一次热疗费用,终于让蒋乾做了手术,效果非常好,让大家十分欣慰。
到了11月,大家给蒋乾的捐款总数已达14.5万元,蒋乾又做了一次热疗手术,病情得到了进一步控制,他想回琶洲我们的小家看看。
我们的家在九楼,我想让蒋乾悠着点儿上楼,他不肯。我们一口气上到家里,蒋乾不等喘口气就去了天台。我担心极了,因为他刚才上楼时不停地咳嗽,而在车上时更是痛得额上大汗淋漓。但我不能阻拦他,他现在最心爱的地方就是天台了。
天台上,我们在朋友们的帮助下搭起了漂亮的花架,运来好多担塘泥,播种了很多花子儿和菜子。现在那里满眼葱绿,有茂盛的蔬菜和红红白白的花儿。蒋乾常常坐在那儿晒太阳,和花儿草儿对话。
这时,我接到几个网友打来的电话,他们告诉我:11月下旬直到元旦,北京、广州、成都、重庆等多处的网友准备为我们举行数项援助蒋乾的活动,有义卖会或联谊晚会等。所有的网友们都用坚定的话语对我说:与天你一定要坚持,和皮尔(蒋乾网名)一起坚持!
放下电话,我心里暖融融的,打开闲置已久的旧音响,播放那首《阿根廷,别为我哭泣》,歌声在我们身边轻轻流淌。我系着围裙,做着爱人喜欢吃的菜肴。这时蒋乾抱着满满一怀菜叶回来,接着在水池边忙乎,我从身后拥住他宽阔的后背,伏在他的身上哭了。
蒋乾突然说:“你听那首歌……”歌中正在唱:“我想不出还能向你表白什么,但你所要做的只是,看着我,你是否知道,每字每句都是真情……”
蒋乾转身用他那温暖、宽广的胸怀拥抱了我,温言道:“看着我,宝贝儿,握紧我的手,告诉我,我还是你从小到大一直想要的那个人吗?”我重重地点头,泪水潮汐般一浪又一浪地涌出眼眶。蒋乾用他的脸、他的唇、他的手覆盖我的脸、我的唇、我的手……
我终于含着泪笑了。是啊,眼前这个人,是坚毅的、勇敢的,是如此地热爱生命,热爱我们的爱情、我们的生活,是一定会陪我慢慢变老的那个人!
编辑/范穗斌 千北
知音上半月2003年第3期——知音在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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