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让我替孪生姐姐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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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和姐姐是孪生姐妹,她比我早出生十来分钟,不论身材还是长相,我们都像是一个模子雕刻出来的。唯独性格截然不同,姐姐温柔、大方,很是乖巧。而我却是脾气火暴,做事大大咧咧。我们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高校的教师,为人老实本份,生活节俭,辛辛苦苦几十年只为把我们姐妹俩培养成才。可天不遂人愿,因为爱情,大学尚未毕业的姐姐竟不顾父母反对,嫁给了姐夫,这让爱女心切的父母伤透了心。
姐夫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工”,家在偏远的农村,父母靠种田为生,他则是在建筑工地上揽工赚钱。当时,我们就读的学校扩建公寓,姐夫是里边的一名施工队长。
有一回我跟姐姐经过工地的时候,几个施工人员站在脚手架上嘻皮笑脸地向我们招手,还冲我们说了几句脏话。我气得两腿直哆嗦,想与他们对骂起来,可姐姐怕我惹事,硬是在一旁拉着我。这时,站在脚手架上的姐夫放下手中的活,狠狠地训了他们一通,这才让他们收起了那些“不正经”,乖乖地做起事来。姐夫充满正义感的举动不仅浇灭了我心头的怒火,更让我对他另眼相看起来。我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那蓝色裤腿上布满了白色的墙灰,上身的短袖衬衫已被汗水浸湿,****在外边的手臂显得强而有力,安全帽下边是一张轮廓清晰的脸,炯炯有神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厚厚的嘴唇,憨憨的笑容――突然,姐姐大声向他道谢,我侧过身,只见她左边脸上的小酒窝格外的俏皮,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姐夫随意地应了声不用谢,便转身离开脚手架。姐姐像是着了魔似的呆站在那里,嘴里嘀咕着:“这才叫男子汉!这才叫男子汉!”
别看姐夫每天都站在脚手架上干着粗活,可一下班,他就像个“白面书生”,洗完澡换身干净衣裳,坐在公寓楼下看起书来,或者找学生一起打篮球……只要他一出现,姐姐就伏在公寓的阳台上偷偷看他,时而歪着脑袋,时而好奇地骨碌着眼睛,时而嗤嗤一笑。
〖二〗
后来,姐姐主动去找他,几次接触下来,他们竟成了好朋友。
每每夕阳的最后一抹红晕消失在天边,鸟儿扑哧扑哧地归了巢,校园里便到处三三两两的身影,有牵手漫步的,有锻炼身体的,有刚从食堂吃饭回来的,也有手提暖水瓶嘻哈说笑的――当然也少不了姐姐和姐夫的身影,他们要么坐在球场的看台上看球,要么背靠着背聊天,要么肩并着肩站在操场上看露天电影……
三个月后,施工队准备离场的时候,姐姐与姐夫确立了恋爱关系。这让我始料未及,毕竟姐姐还是一个大三的学生,而姐夫仅仅是一个“农民工”。
这事很快传到父母耳里,他们风风火火地赶到学校,劝姐姐完成学业,暂且不要谈恋爱,可好说歹说,她硬是不听。这令思想保守的父亲气愤不已,带着母亲气冲冲地离开了学校。
眼看姐夫就要随着施工队离开学校去省城揽工,姐姐心焦不已。一边是亲人的反对和未完成的学业,一边是爱情,最后,她还是选择了爱情,随姐夫去省城。
要走的前一天,她领着姐夫回了家,把她的决定告诉了父母亲,父亲大怒,把他们轰出了家门,还要与姐姐脱离父女关系。我了解姐姐的性格,她认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我唯有祝福他们。
或许爱情就是这样,一次邂逅,一次目光的交融,就是永远的合二为一。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们竟有了如此深重的爱。姐姐连休学手续都没来得及办,就跟着大自己三岁的姐夫走了。
〖三〗
两年后,父母亲退了休,我已是一名银行的职员。自从姐姐走后,就没与家人联系过,因此他们过得怎么样,我们无从得知。
一天晚上,姐夫突然找到家里,向父母亲道歉之后,咄咄呐呐地向我们诉说起他们这两年的生活。
原来,他们在省城租了房子,姐姐在一家私企上班,姐夫做起了小包工头,两个人生活平淡,但其乐融融。半年后,手头上有了些积蓄,两人商量着结婚,准备回家求得父母亲的同意。可就这个时候,姐姐病倒了,到医院一检查已是卵巢癌晚期。为了不让父母伤心,为了不拖累姐夫,姐姐放弃了回家的打算,并提出与姐夫分手。病魔并没能吓跑姐夫,他把姐姐带回了乡下的家,在亲人的帮助下,举行了隆重的婚礼。婚礼过后,他东借西凑了一笔钱,带姐姐到省城的大医院做手术、做化疗。
又要赚钱为姐姐治病,又要照顾病重的姐姐,每天一结束辛苦的工作,他就得急急忙忙往医院赶,还得在进病房前想着法掩饰身体的疲倦和心里的苦楚,挤出笑容去安慰她、逗她开心。
而现在,他瞒着姐姐找到我们,并非要我们帮助他,而是因为姐姐已生命垂危。他知道姐姐想家,想亲人,知道姐姐宁愿让家人责怪她是不个孝女,也不愿让家人知道她的病情。可他爱她,不想让姐姐带着遗憾离开人世,于是就找了过来。
一家人沉浸在无边的痛苦当中,父亲无语凝噎,母亲泪流满面地用手捶打着胸口,一味地自责着。而我,除了心痛病重的姐姐,更多的是对姐夫的崇敬。他是一个朴实的“农民工”,一个平平凡凡的男人,却一肩挑着那么多爱的责任――跟一个即将要逝去的人结婚,赚钱为她治病,照顾着她的生活起居,爱着她的爱,感受着她的感受……虽然他从没有向我们提及钱,但谁也能想到,为了给姐姐治病,他一定倾其所有,四处举债。
当天晚上,我们便驱车前往省城。到医院时,已近深夜。轻轻地推开病房的门,只见姐姐虚弱地靠在病床上,脸色像纸一般苍白,头上那顶粉色的毛线帽里边没有了飘逸的秀发,疾病正吞噬着她的美丽。她怀里揣着一件深蓝色的男式外衣,一看就是姐夫的衣服。姐夫是悄悄走的,不知情的她因为担心姐夫,以至于深夜还抱着他的衣服躺在病床上辗转难眠。一见父母亲和我的到来,她把脸侧向一边,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白色被褥上。姐夫见状,蹲在病床边,一遍遍地安慰她,要她不哭。父母亲没有言传,坐在姐姐的床头,红着眼睛把从家里带来的一些水果和补品拿了出来,像儿时一样喂给她吃。为了缓和气氛,我嘻笑着跟姐姐说起一些生活趣事……
〖四〗
一个多月后,姐姐去世了。即便这个结果是大家早已预想到的,真正成为现实时,我们还是无法接受。父母亲每天抱着姐姐的照片泪雨湾沱,姐夫一整天不吃不喝,靠在姐姐生前坐的藤椅上发着呆,而我只能擦干眼泪,照顾好年迈的父母,还要安慰掉在痛苦深渊的姐夫。
办完简单的追悼会之后,姐夫把姐姐的遗体运回了老家,葬在了一个幽深、静寂的山谷里。他告诉我,姐姐喜欢安静,喜欢大山的怀抱。明事理的父母早已把姐夫当成了自家人,硬塞一笔钱给姐夫还债,他不但不肯收下,还跪在父母亲面前连瞌了三个响头。他后悔自己当初把姐姐带走,他认为自己的贫穷使得姐姐故意隐瞒了自己的病情,从而延误了治疗。他觉得对不起她,对不起大家。
他的这一举动让父母亲为之动容,父亲扶起姐夫,在他的在肩头上拍了两下:“她这么快就离开了你,还留给你一身债务……孩子,真是苦了你!”“爸,我不苦,她已经给了我太多幸福,她学着为我织毛衣、给我做饭,下班了,她会到工地上接我回家,我累了,她会给我捶背,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会逗我开心――而我作为她的丈夫,却忽略了她的健康……”只要一提姐姐,他的眼眶里就噙满了泪水。
虽然生活是繁琐的,命运也总是多蹇,但我相信,他们携手走过的那些日子是快乐的,是幸福的,因为那两颗体贴入微的心,因为那不离不弃的爱情。
〖五〗
自姐姐去世后,姐夫只身一人,没再想过娶妻,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而一向乐观派的我,在爱情的路上也遇到了障碍,也不知道何时,我修拟了找男友的标准,总想着找一个像姐夫这样的。
每逢过年过节,他来我家看望父母亲的时候,我总是让母亲留他在家里多住一、两天。只要是去省城玩,我就找着借口去看姐夫,拉着他带我去看电影、去打球、去吃饭。他也一直把我当作妹妹似的宠着,我想上哪玩,想吃些什么,想做些什么,他总会陪着我。
或许是我跟姐姐太相似的原因,或许是他的心里只有姐姐,他经常会冲着我叫姐姐的名字,这让我很难过。
那年我生日的前一天晚上,他给我打来了电话:“丫头,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明天有时间就来找我,姐夫请你吃饭!”我欣喜地答应了他。
第二天一大早,我去了省城,到工地上的时候,他还在宿舍里睡觉。见我来了,他连忙起床。我帮着叠被子,他却一把抢过去:“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拾掇,你在外边等我一会。”我嘟着嘴巴,气鼓鼓地退到门外。
吃过早餐,他陪我去划船,划到江中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水面,长长地吁了口气,我知道他在想姐姐,因为我的生日也是她的生日。下午,我拉着他陪我坐过山车,几圈下来,他始终没睁开过眼睛,当过山车停下来的时候,他告诉我,这是他和姐姐最害怕的“游戏”。傍晚,我们一起在江边漫步,突然一个卖花的小女孩向我们走来:“叔叔,买一束花吧!”姐夫看了我一眼,笑着对那个小姑娘说:“好吧!买一束吧!不!要两束!”看着那娇艳的玫瑰,看着一脸笑容的姐夫,想着他要给我送花,我不竟满脸飞霞,提起双腿飞快地往前走。不一会,姐夫追了上来,把一束百合花塞在我手里,我下意识地接住花,只见他手里还棒着一束红玫瑰,我顿生疑窦:“这花是……”“我还从来没给你姐送过花,今天她生日,所以我就买了一束,等下放到江里,让滔滔江水转交给你姐。”说完,他拉着我向江边走去,丝毫没注意到我失落的表情。他把花轻轻地放在水面上,然后用衣袖揩了揩眼睛。“姐夫,你哭啦?”我关切地问,“没呢,眼睛进沙了。走吧!我送你回去!”姐夫声音哽咽着,却还在佯装坚强。不说我也能明白,他又在想姐姐了。
一向自信地以为,我和姐姐有着一样的长相,应该也能得到他同样的爱,可现在才发现,在他的心里我只是一个亲人,而姐姐才是他唯一的爱人。姐姐的身影似乎在他的大脑皮层上留下了一个永恒的物像,他不但忘不了她,还无时无刻地想着她。
而这时,我内心深处那种朦胧的爱也渐渐明朗起来,不得不承认,我和姐姐不但有着极其相似的外貌,还有着一样的爱情风向标,我爱上了姐夫。其实爱真的没有什么理由,只是因为爱。
〖六〗
两年过去,姐姐的坟冢上已长满了野草,它们昂首挺胸地站立着,像侍卫一样保护着里边沉睡的姐姐;墓碑上的碑文几经雨雪的冲洗,显得更加忧伤;坟茔周围的树木都低垂着头,似乎在无声地啜泣着;野花的瓣儿飘飘洒洒地凋零,仿佛在惊讶我们的到来……是啊,我们很久很久没来看她了。
我想她,念她,可我一直没勇气来看她,因为我爱上了她的老公。而对于姐夫来说,姐姐是他心里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周而复始地疼痛着,他不敢去碰、不敢去揭,怕伤口出血,怕心会泣血,于是,他也不敢来看她。
今天,我鼓足勇气把姐夫拉到这里,只是想告诉他,姐姐已长眠于地下,你应该开始新的生活,应该拥有新的爱情。如果伤疤好不了,就将它撕开,长痛不如短痛,即便血淋淋的,即使疼痛难忍,总比痛一辈子强。
“姐夫,为什么你能爱姐姐,却不尝试着爱我啊?她已经去世了,你应该开始新的生活。”第一次将自己的感情晾晒在阳光下,第一次将自己的爱倾诉出来,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他猛地回过头:“你在胡说什么啊?我是你姐夫,你怎么能当着你姐姐的面说这样的话啊!”我声嘶力竭地喊着:“姐姐已经死了,你不幸福,她也不会幸福。我不指望你能忘了她,但你也不能阻止我的爱,就让我替她爱你!”
姐夫像没听见我说话似的,点了三柱香插在坟头上,然后呆坐在坟前,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没有说话,没有眼泪,可我知道,他心在哭泣。即便要爱,他也没勇气爱我,我是他爱人的孪生妹妹,面对着如此相似的面孔,他承受不了这份爱。
我把未说完的话咽进了肚里,在一旁烧着纸钱,把我的爱与纸钱一块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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