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13万分钟

(作者：梁晓凯)

每天，城市还没有醒来，男人就悄悄起床去厨房准备早餐。米是头天晚上淘好的，他再加一些山楂、大枣和白砂糖，然后就可以下锅了。

趁着煮粥的空当儿，男人飞快地去洗手间洗脸、刷牙。再一次来到厨房时，锅里的粥已经沸腾，男人又换成小火慢慢熬，直至满屋都溢满了粥的清香。接着，他开始熟练地煎蛋。一面煎熟了，手腕轻轻一抖，焦黄的煎蛋便翻一个漂亮的跟头，又稳稳地落在平底锅里。两只蛋煎好，男人开始切咸菜、葱花，放到小碟里后，又浇上一点儿辣椒油–妻子喜欢吃辣。他做这一切前，小心地关上了厨房的门，动作也很轻。

做完这些，男人走进卧室，对仍然熟睡的妻子说：”起床吧，饭做好了。”这时，距离男人的起床时间，恰好过去15分钟。之后，男人又返回厨房，盛粥，然后把准备好的煎蛋、咸菜端上饭桌。

5分钟后，男人和妻子一边静静地吃饭，一边看电视里的早间新闻。他们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到很低，因为不想打扰友好的邻居。这时，城市刚刚从沉睡中醒来。

吃完饭，妻子要去上班，男人会在阳台上目送她离去，然后收拾好碗筷，回卧室睡个回笼觉。可能因为再没有了心事，这时他总会很快就沉沉睡去，还会发出均匀的鼾声。

50分钟后，男人被闹钟叫醒，再次爬起来。此时天已经大亮，他匆匆出门，走到公交站点，等待一辆固定的公共汽车。他本来可以坐下一辆车，这样就可以多睡十几分钟，但他喜欢这一辆，因为车上有他的妻子–她是这辆公共汽车的司机。每当看到妻子的车从远处驶来，男人就会满怀幸福地微笑。在他看来，每天为妻子做饭，每天在阳台上目送妻子上班，每天坐妻子的车去工厂，每天都能和妻子在公共汽车的后视镜里相视而笑……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多少年了，不管妻子上不上班，男人必定比她早起15分钟。最神奇的是，第一次起床，他不必定闹钟，而且无论头天晚上多晚休息，第二天总能在固定的时间醒来，然后重复着他无论春夏秋冬都要进行的”工作”：围上围裙、煎蛋、熬粥、切咸菜、浇辣椒油，然后唤妻子起床、洗漱，陪她吃饭、看早间新闻……再然后，工作日时妻子就去上班，男人则会在50多分钟后和妻子在公交车上”约会”；休息日时，妻子就开始做家务，男人坐在沙发上翻书，间或看看忙碌的妻子，偶尔将书放下为妻子打打下手。

这样的日子，一眨眼就过了25年。岁月如梭，男人和妻子的容颜一天天老去，没有褪色的，是他们在妻子汽车上的相视一笑–通过这个笑，他们能读懂彼此的一切，爱、关切、怜惜以及相依相伴的矢志不渝。

终于熬到退休的日子，妻子头上有了白发，男人脸上也堆满了皱纹。那天晚上，妻子做了几个小菜，吃饭时她对男人说：”每天15分钟，25年，便是13万分钟。”男人头也没抬地问：”有这么多吗？”妻子说：”我刚刚算过，不会错。”男人笑(站长推荐：两性健康，www.yeeyeah.com)笑，依然不说话。在他看来，这是作为丈夫理所应当做的事。妻子接着说：”25年，你少睡了13万分钟。”男人还是笑而不语。妻子说：”从明天早晨开始，你终于可以睡懒觉了，以后我每天比你早起15分钟，天天给你做早饭。”

第二天，男人又准确无误地在固定时间醒来，然后习惯性地系着围裙走进厨房。看到淡蓝色的火焰蹿起，他才突然想起，从今天开始，妻子退休了，他不用再这么早起来做饭了。他自嘲地笑笑，把火熄灭，转过身准备回卧室，却看到妻子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站在他身后，已是泪如雨下……

(作者：小径稀红)

寄人篱下

我7岁那年，父母走出大山去挣钱，把我和60多只山羊托付给了大伯。大伯是个40多岁的光棍汉，身材高大。父母把我交给他后，他就扔下我去给羊弄草弄水，全然不理会同样饥肠辘辘的我。我隐隐觉得，他似乎更欢迎我家的那群羊。那时，我懂得了寄人篱下的悲哀。

那年9月，我开始到20公里以外的镇上念书。大伯5点起床，把他心爱的羊群赶到山里，然后送我去学校。去学校步行大约需要2个小时。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我不小心滑倒了，手掌被细碎的石子蹭出了血。我看见他皱着眉头，满脸不悦，我赶紧忍痛爬起来。

大伯拿起我的手，看了一眼，然后蹲下，我站着不动。他很恼火地扭过头，说：”快点，爬到我背上来。”我乖乖地爬到他背上，搂着他的脖子，他健壮的胳膊往后一抱，我就稳稳地在他的背上了。走了两个小时，到学校已经8点，他把我安顿好后，自己便在镇上做零工。

每天下午放学后，大伯便来接我回家，走不了多远，他便一言不发地蹲下，我既喜又怕地爬到他的背上，在夕阳西下的荒原里，他背着我默默地往家走去。

那一次的意外摔倒，竟然滋生了我的安逸任性。尽管他依然虎着脸，仍然会瞪我，但年幼的我仍能从他严肃的脸上发现若隐若现的温柔，也就肆无忌惮起来。从家里或者学校走不了一里地，我就站着不肯走，大伯瞪着眼睛和我对视几秒钟，然后轻轻叹一口气，就蹲下来。

他一边走，一边警告我：”最后一次背你。下次不自己走，我打断你的腿！”下一次我再停下，他就又默默地蹲下了。背着我，他依然会说”下次自己走，最后一次背你”之类的话。他() 一背就是3年。

在他背上成长

我上四年级时，爸妈在城里买了房子，把我接了过去。每天，爸爸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般穿过大街小巷，把我送到学校。摩托车的坐椅柔软而舒适，可是离开了空旷的草原，离开了大伯结实的背，我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那年冬天，大伯来城里给我们送羊肉。我兴冲冲地跑去开门，他一见我，便把已经11岁的我拦腰一抱，然后往身后一送，我顺势一搂他的脖子，就又稳稳地在他的背上了。爸爸很生气：”快下来，你多大了！”我不肯。爸爸瞪着眼睛：”我数到3，你不下来，我收拾你。”爸爸过来揪我的腿，往下拉我。大伯一转身，甩开爸爸的手，皱着眉头说：”你别管。”

晚上，大伯和我住在一个房间里。宽大的双人床，他紧贴着床的这边，我在床的另一头，就像在他家的土炕上。有他在，我有种说不出的踏实和安逸。

大伯每年都会来送一两次羊肉，有时住上一晚，有时连一顿饭都不吃，但他总会把我扛在背上转那么几圈。这一转又是三四年。初中毕业时，我已经1。75米了，他只背了我短短几秒钟，额头上就直冒汗水，我知道他老了，再也背不动我了。

这次我来背他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故乡工作，娶妻生子，对大伯的背越来越模糊。直到某一天，同事们相约到后山看草原，我们驱车到了我离别十几年的大伯家。

我看到了躺在山坡上的大伯。他用帽子盖着脸，睡着了。我静静地端详着他，他瘦多了，皮肤更黑了，手上的老茧厚厚的，像粗糙的树皮。我拿开帽子，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嘴角还流着口水。我一阵心酸。他看到我，先是一愣，然后咧开嘴笑了，说：”大伯老了，背不动你了。”

这年秋天，瘦得皮包骨头的大伯来城里看病。我把他从医院接回家，望了望6楼，我有一点难过：”大伯，我家在6楼，没有电梯。”大伯愣了一下，笑了：”我可不背你。”然后就开始上楼。刚上到2楼，他就累得满头大汗。

我不忍，蹲下来，说：”大伯，我背您。”大伯愣了一下，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我不容置疑地说：”快爬上来吧。”第一次背他，一个台阶一个台阶上，每一步都很沉重。我想起儿时，夕阳西下，他背着我走过那3年的辽阔和寂寞，走过他对我隐忍不露却厚重的疼爱。

上到6楼，我把他放下时，他抬头看了看我，说：”还是你厉害，都没出汗。”我的眼泪忍了又忍。我知道他爱我，我才会在他的背上不慌不忙地走过无数个20公里；可是他不知道，他身患癌症，如今的体重只有40多公斤，区区40多公斤而已。

(作者：杨显硕)

山妮从小便没了爹，娘告诉她，她三岁的时候爹出车祸死了，娘带着她从山的那一边回到了娘家，和姥姥、姥爷一起生活。不少人给山妮娘提亲，山妮娘都拒绝了。15年过去了，山妮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这天，山妮娘突然对山妮说，要给山妮找个爹。

听了娘的话，山妮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这决定对山妮来说太突然了，但她看到娘那已经花白的头发，想到这些年娘一个人拉扯自己受的苦，还是低下头，说：”娘，俺听你的。”

第二天，山妮娘就去了县城的婚姻介绍所，回来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夕阳映着山妮娘那张笑吟吟的脸，山妮好像又看见了年轻时的娘。山妮问：”娘，咋样了？”山妮娘说：”看上了一个，是山那边的一个光棍，到县城里打工的，年龄也相仿。”山妮说：”娘，人你可要看准了。”山妮娘笑着说：”放心吧，闺女，过些日子就让他来，行吗?”山妮低下头说：”俺听你的。”但山妮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半个月后，山妮娘还真把那个人领回了家。那天，山妮一进屋就看见凳子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娘和姥姥、姥爷正在陪他说话。山妮明白，这就是娘领回来的那个人，她一时间怔在了那里。

那个男人一见山妮，便直勾勾地拿眼盯着她。山妮娘咳嗽了一声，站起来对那个男人说：”这就是我闺女。”然后对山妮说：”这是你刘有义叔叔。”山妮满脸通红，低声叫了一声”有义叔”，刘有义赶紧答应了一声，但目光还是没有离开山妮，山妮顿时感到浑身不自在。

从那以后，刘有义便正式倒插门到山妮家了。山妮娘让山妮管刘有义叫爹，山妮叫不出口，因为在她心里已经没有”爹”这个称呼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山妮觉得刘有义不太正经，有事没事的总是愣愣地盯着自己。有一回山妮娘不在，山妮在屋里看电视睡着了，一睁眼就见刘有义正站在床边看着自己呢，把山妮吓了一大跳。而且刘有义总是给山妮买东西，讨好山妮。山妮很反感，但是看着娘整天欢欢喜喜的样子，她也不好跟娘说，怕娘伤心。后来，山妮实在忍不住，就把这事和同村的二柱子说了，山妮和二柱子是青梅竹马，她有什么事，都不瞒二柱子。

一天，山妮正和她娘在屋里做针线活，突然一个邻居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说：”山妮娘，二柱子和山妮爹在村口打起来了。”山妮娘俩赶紧放下活计跑了出去。只见村口围了一群人，二柱子和刘有义已经被人拉开了，刘有义的嘴角被打出了血。

山妮娘像疯了似的抓挠着二柱子，一边骂道：”二柱子，你个小兔崽子，你凭什么打他！”二柱子也不还手，气呼呼地说：”他，他对山妮耍流氓！”二柱子的话一出口，大伙都愣了。山妮娘转回身看了看山妮，山妮赶紧低下了头，心里埋怨二柱子，怎么把悄悄话说出了口。

山妮娘愣了片刻，突然转过头大骂二柱子：”你胡说八道，不得好死！”刘有义把山妮娘拉到了一边，劝道：”别生气，他还是个娃哩。”

以后几天，山妮娘都没给山妮好脸色看，山妮很委屈，她更加讨厌刘有义了。不过，刘有义倒是收敛了一些，不再总盯着山妮了，但山妮看得出来，他还是在找机会讨好她。刘有义越讨好山妮，山妮就越讨厌他。

这时，又有媒人来给山妮提亲了，说的是邻村一个后生，人长得好，家境也殷实。山妮不愿意，山妮娘急了，说：”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那个二柱子有什么好？家里连个瓦房也没有，还打过你爹。”山妮见娘知道了自己的心事，低着头什么也没说，只是狠狠地瞪了刘有义一眼。

晚上，山妮听见她娘屋里有吵嘴的声音，好像说二柱子穷什么的。第二天，山妮看见娘的眼圈有些红，而刘有义已经到山上的煤矿去挖煤了。

山上有一个私人开的小煤矿，需要不少挖煤的，为了挣点钱，二柱子也在这里挖煤。二柱子看见刘有义也来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为了能早日盖上大瓦房娶山妮，二柱子没日没夜地挖煤，经常是大家都从井下上来了，他还在井下。这天，和往常一样，大伙都从井下上来准备吃饭，而二柱子还在井下。突然从井下传来”轰”的一声，塌方了。大伙在井口拼命地叫喊二柱子，可没有回音。没人敢下去，因为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再次发生塌方。

乡亲们闻讯都赶了来，山妮站在井口，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嘴里喊着：”二柱子，二柱子！”看没有人敢下去，山妮一咬牙，直向着井口奔去，这时，一只大手拉住了她。山妮回头一看，是刘有义。刘有义对山妮说：”我去看看。”他让大家找来两根长绳，一根系在自己身上，手里拿着一根，向井下滑去。

过了好久，绳子晃了两晃，这是刘有义的信号，大家使劲拽绳子。慢慢地，浑身是血的二柱子出现在大家面前。正当大伙庆幸的时候，井下又传来了”轰”的一声。刘有义还没上来呢！井边的山妮娘一下子昏了过去。

刘有义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大家把他送进医院。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大夫对山妮娘说，人不行了，趁他这会清醒，看还有什么遗言吧。山妮娘听了，直哭得死去活来，山妮的姥姥、姥爷也在一旁，老泪纵横。

这时，刘有义睁开了眼睛，对山妮娘说，自己快不行了，让山妮叫自己一声爹吧。山妮娘哭着点了点头，她把山妮叫进病房，说：”闺女，快叫一声爹吧。”山妮看着刘有义那期待的目光，眼泪流了下来。她感激刘有义救了二柱子，但她还是突破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山妮娘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你倒是叫啊！他是你亲爹啊！”说着便号啕() 大哭起来。

山妮惊呆了，她惊疑地看了看号啕大哭的母亲和躺在床上的刘有义，问姥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山妮的姥爷流着泪，对山妮说：”你三岁那年，你爹娘带着你到城里玩，一个醉汉看你长得可爱，非要抱你，你爹不让，两个人就打了起来。那个醉汉突然从怀里掏出把刀挥舞着，眼看刀锋都快要划到你脸上了，你爹从地上捡起块砖头打在了醉汉的头上，没想到把醉汉一下打死了。你爹被判了15年的刑，本想和你娘离婚，可你娘不同意。为了不给你背上一个杀人犯父亲的名声，他们约定说，你爹死了，烧毁了你爹的一切东西，你娘也搬回了娘家。你娘每次去城里，都是看你爹去了。现在你爹出狱了，还是顾及你的名声，于是就想了这么个办法，让你名正言顺地叫他爹。他那样盯着你，是因为多少年没见你，喜欢你啊！他去山上挖煤，也是为了给你和二柱子的婚事攒嫁妆钱啊，可你，你怎么连声’爹’也不能叫呢！”

山妮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她看着脸色苍白的刘有义，”扑通”一声跪在了床前：”爹！”山妮从心底喊出了这个字。刘有义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他颤抖着手轻轻地抚摸着山妮的脸颊，然后那手慢慢地滑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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