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小吃摊
那天上完夜班回家,天冷得出奇。我裹紧了大衣,将头尽可能地缩进领子里,低着头往家里赶。
在小区门口,远远地就看到有一盏昏黄的灯在寒风中若隐若现。走近了() 才知道,这是一对中年夫妇摆的小吃摊。看见我走过来,那女的忙站起身,轻声地问:”姑娘,来点什么?”我根本没有在小吃摊吃东西的打算,所以没有理她,低着头继续赶路。身后,传来那女人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的心猛地一震,犹豫了一下,折了回来。”来两根鸡肉串!”我递过去两枚硬币。
“好嘞!”那男的忙不迭地站起来,开始忙活。不一会儿,喷香的鸡肉串端了过来,我一边吃,一边和他们闲聊。那女的很健谈,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他们来自农村,有两个孩子,女儿初中毕业去了外地打工,儿子正在上高中,隔三差五都要向父母伸手要钱,实在没办法,他们就到城里摆了这个小吃摊,挣点辛苦钱。他们每天晚上六点钟出来摆摊,一直到凌晨三点才收摊。
此后,夜班回家,我经常光顾这个小吃摊,每次花上两块钱,买些鸡肉串、鱿鱼卷之类的。时间长了,那女的说:”油炸的东西吃多了不好,不如改吃面条吧,也算你两块钱一碗。”我答应了,其实吃什么都无所谓,我并不是因为肚子饿才来吃的。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照顾一下他们的生意。
时间在一天天过去,小吃摊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我依然去他们的小吃摊,一边吃着热腾腾、盖着厚厚一层肉丝的面条,一边看着他们在烟雾缭绕的小吃摊前忙碌,心里有种别样的温暖。
有一天,朋友拉着我去另一家小吃摊吃夜宵,我照例点了面条。面条端上来,味道却没有那么好,连肉丝也少得可怜。结账的时候,摊主收了我三块钱。我有些不悦,说:”别的摊只要两元钱,你这里怎么这么贵?”摊主不信,说:”谁会这么傻呀!一碗面两块钱?不倒贴才怪呢!你让我喝西北风去?”
第二天再去小吃摊的时候,我问那女的:”一碗面条两块钱,是不是真的赚不了钱?”那女的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卖给我只要两块钱?”我很疑惑。
“因为看到你,我就想到了我女儿。”那女人微笑着说:”我女儿也上夜班,当她拖着一身劳累回家的时候,如果有人能为她煮上一碗面条,该有多好!”
天啊!我一直以为自己在施舍着善心,却不曾想到,是那对中年夫妇一直在默默关爱着我……
1
陈子墨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男生。
我喜欢的男生,眉毛粗糙,皮肤黝黑,背心短裤上有隐约的汗渍,是球场上欢腾雀跃的浑小子。而陈子墨,五官细致,戴金丝眼镜,指甲容不得半点儿灰尘,是校园里白衣飘飘的优雅少年。
陈子墨也是不喜欢我的吧。每次途经操场,见我为体育系男友大呼小叫,他好看的长眉毛就会拧在一起,厌恶之情不言而喻。又或者,在路上,我与男友十指相扣,主动跟他打招呼,他却懒得搭话,只是微微点头,傲慢得好似王子接见草民的样子。我生气地想,要不是考试前须要参考你的笔记,我才不会理你呢。
那时,我们在一所理工大学学会计。对于专业课,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心不在焉,都以为自己出类拔萃,学了会计,像蚂蚁一样毫无创见地搬运数字,实在是没什么出息。所以,千方百计地逃课,去做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情,有人考托福,有人考驾照,还有人,比如我,依靠看言情小说打发时日。只有陈子墨,听课、记笔记,样样认真,把大片光阴留在了教室和图书馆里。他抱着厚似砖头的参考书,不分晨昏地看,那劲头很容易让人想起渐行渐远的高考备战。他慢声慢语地跟人说,他要考注册会计师。
平日里,好学生陈子墨和大家相处寡淡,可只要临近考试,就有很多人找他套近乎,因为,谁都想拿到他条理清晰的课堂笔记,每次,第一个将笔记拿到手的,都是不擅长套近乎的我。我与陈子墨都来自南方的一座梅雨小城,他一直叫我老乡。
事实上,很多女生对他着迷,可陈子墨同学对风花雪月并不感冒,他用会计理论算了一笔账:交个女朋友,请吃饭,买礼物,陪她逛街,哄她高兴,四年下来,直接成本间接成本最少要有两万块,机会成本呢,那就更大了,假如我耗费大量时间谈情说爱,那就可能导致考不上注册会计师,以后按每个月少挣两千块,工作三十年,保守估计就是七十二万块啊。
陈子墨的这番高论,将那些原本对他有好感的女生吓得掉头就跑。谁愿意跟一个天天计算感情成本的小会计谈恋爱呢。
2
四年时间白驹过隙,一毕业,陈子墨和我们的境遇就大不相同了。我们手忙脚乱在人才市场分发简历时,陈子墨握着注册会计师证书,从从容容和一家知名会计师事务所签了约。我们在为房租涨价工资不发愁眉不展时,陈子墨因为业绩可观在公司得到重用,提成和奖金多得让我们高山仰止。
时不时地,陈子墨会给我发短信,问,老乡,你好吗?我答,好。除此,再不多言。我是个内心敏感的女孩子,不喜欢在别人的锦缎上添花,也不喜欢将自己的破衣褴褛展现给那些穿了华服的人看。我与陈子墨毕竟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其实,我过得一点儿都不好,我和男友为了爱情选择留居,像两只寒号鸟,笨手笨脚,哆哆嗦嗦地在这个城市里垒窝。因为贫贱,我们争吵,相互伤害,并感到事事悲哀,这些,我从不对别人讲。
终于,再一次争执之后,男友摔了杯子砸了镜子,扬长而去,他的父母早已为他铺好了去韩国的路。站在一地碎片中间,我茫然发呆,陈子墨的短信就在那时来了,还是那句话,老乡,你好吗?我不好,一点儿都不好。回信息时,我的泪大滴大滴落在手机屏幕上。十分钟后,陈子墨赶过来,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因为激动,他白皙的脸涨得通红,他第一次当面喊我的名字:”小艾,忘记过去的一切,忘记那个不能给你幸福的混蛋男人。”我就那样,木偶一般,被他塞进出租车,跟他上楼,被他推进一间有落地窗的大卧室。他说:”以后,你住这里,我住客厅。”卧室朝南,洒满了阳光,银白的纱帘在暖风里轻轻摆动,我揉揉眼睛,泪水已经干了,原来爱和伤痛都没有想像中那样)轰轰烈烈。
我渐渐发现了陈子墨的诸多优点,他生活有条理、爱干净,还能做一手好菜。尤其是厨艺,真的是”点菜成金”,那些面目普通的蔬菜,被他掌控着在油盐酱醋里打个滚,便脱胎换骨,成就一桌活色生香的佳肴。大约是在我住进来一个月之后吧,系着白围裙的陈子墨,在烹调间隙,回头说:”小艾,你要么学会做菜,要么找个会做菜的男人,这辈子不能亏了自己的胃。”我说:”听起来后者更容易操作。”他红了脸说:”你看我行吗?”就这样,陈子墨笼络了我的胃,又笼络了我的心。
确定恋爱关系后,陈子墨将一个崭新的账簿摊在我面前,说:”这是我工作半年来的收支情况,既然是一家人,那就用一个账簿,以后你的收支也要入账,我每个月做一次汇总。”翻着那本中规中矩的流水账,我的嘴巴张成半圆,半天才合上,我说:”买一支笔你也要记上啊?”陈子墨说:”有借必有贷,发生了就得记上。”
我终于明白,做会计师陈子墨的女朋友,就得接受他精打细算的生活方式。
受伤的孩子可以从月亮里得到力量,变成天使。
她穿石榴红的真丝衬衫,搭配雪白的长裤,是22岁的都市女子,从知名大学的外语系毕业之后,申请去偏僻的西部山区支教一年。
她想在层峦叠嶂的安静的山里,给自己的青春盖上一个绿色的、诗意的邮戳。
然而山里生活是艰苦闭塞的,她的好衣裳只能用浑浊的河水清洗,只能放在常常有昆虫爬行的破旧的木柜里,只能穿给那些满口方言、衣衫褴褛的孩子们看。她渐渐有些后悔。
恰在此时,她的班上出了大事。一个名叫青的13岁女孩,在放学路上突然晕倒,被送到医院,居然确诊已经怀孕4个月。”幼龄女在深山被强暴”的醒目标题,立刻成为地方媒体的头条。
她对此非常震惊,回忆起青,只记得是沉默的,坐在教室角落眉眼低垂,仿佛终日被阴霾笼罩着。
次日,她走了三个小时山路,再搭乘了两个小时的汽车,赶去县城医院看望青。医院走廊上,青的父亲蹲着,把脸深深埋在臂弯里。病房里,做完手术不久的青脸色苍白如纸,被一大群陌生的探望者慰问着,始终不发一言。
青仅有的一点儿生气,仿佛也已熄灭。
青出院后,她揣着打听来的地址去青的家。山路崎岖泥泞,她走得大汗淋漓,气力不支,才抵达窝在山的皱褶里的那间小屋。
天色暗淡。女孩坐在泥迹斑斑的残损的门槛上,只是发呆,一见她,就进屋把门关了。她站在摇摇欲坠的小木屋前,一遍一遍地问:”老师带你回学校,好不好?”
她的询问,跌落在呜咽的冰冷的夜风里。
青的父亲回来了,黑着脸膛把农具一扔,说:”孩子出了丑事,还说不出是谁干的,去学校不是丢人现眼?还读什么书!”
门开了一掌宽的缝隙。青从门缝里看着她,平淡地说:”我不读书了。”
下山时,天几乎黑透了,在模糊的月光下,她不慎一脚踏空,重重摔在地上,脚踝生疼。但那并不及青注视她的眼神让她疼痛。她突然哭了。
之后每个星期,她都去看望青,带去《小王子》和《爱德华的奇妙之旅》,带去白纸和12色水彩笔,带去漂亮的白裙子和珍贵的巧克力。有时青出去了,她就坐在门前长等。青背着柴草回来了,她就帮着青卸担子,全不在乎青的冷淡。
强暴者被抓住,已过半年。当晚,青站在浩大的夜风里,仰头望着月亮。她与青并肩站着,轻声说”我妈妈告诉我,受伤的孩子可以从月亮里得到力量,变成天使,你相信吗?”
青冷冷地看一眼她,说:”那是骗你的,谁都不是天使。”
倒是青的父亲感慨万千,在门内絮絮说道”老师,娃的娘病死那年,娃才五岁。我脾气不好,常打她,但她还是心疼人,每天给我做饭烧水。老师,娃是好娃啊……这辈子,娃还有指望吗?”边说,泪就从粗糙的大手间,淌了下来。
她牵着那只小小的手,下山了。在炎夏,那只小手依然冰凉。
到了学校,她先后恳请六年级的三个班主任收下青,都被拒绝了。
无论她在办公室如何恳求,那三个人出于各自的考虑总不答应。她的愤怒和无奈无以复加,又怕办公室外的孩子听见,只好迈出了门。
刚看到青,她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双腿一软晕倒在地,失去知觉。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她的父母也守候在旁。她依然握着青的右手,不,是青使劲握着她的。那双原本冷漠的眼睛,满是泪水,红肿得几乎睁不开。
她的母亲说”你昏迷的这两天,这孩子不肯离开你半步。听说了你的病情,就哭到现在。”又哽咽道”你不能太过劳累,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她笑了:”我5岁就查出白血病,进出医院多少回啊,不是() 好好活到现在?”
青哭得更厉害了,肩膀急剧地耸动,几乎背过气去。
那天下午,她的病情再度恶化,高烧不退,必须转去省医院。临别前,青俯在她耳边说:”老师,您是天使,我也会像您一样。您一定要等到我变成天使的那一天。”她笑了,眼泪流了出来。
但这一次,她并不像从前那么幸运。在某个深夜,她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朗朗的月,照着她沉静的脸,照着她石榴红的衬衫。她仿佛只是睡了,或是累了,而将那双小小的银色的翅膀,赠予了月光下仰望的另一个孩子。
是的,受伤的孩子也是天使–她最后的青春的邮戳,永远盖在孩子的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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