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和你隔了一条跑道的人
(作者:王路) ( )
不久前,在”朋友圈”看见一张大学室友跑马拉松的照片,他身材很好,没有一点赘肉。我拿给同事看,她们都花痴得直咽口水,殊不知他在大学时是个十分臃肿的人。
大四的春天,天气很好,我每周去操场跑两次步。每次想拉着室友同去,他都不肯。有天我俩打赌,他输了,就陪我到操场跑两圈。在操场,有个跑步的姑娘从他身边经过,我看见他眼里悄悄绽出了一点光。他什么也没说,不过,我什么都明白。
第二天晚上,回到宿舍,我发现他在洗手间冲凉,椅背上挂着运动短裤,地上是刚换下的跑鞋。从那之后,他每天都去跑步。
时间久了,他心里藏不住事,就对我说了。他是个从没追过姑娘的男生,我当时也是,所以根本提不出高明的建议,我只是怂恿他去搭讪。我越是怂恿,他越是羞怯。他说:”总得等到一个时机才好,离毕业还那么久呢。”我每周两次跑步时,总能看见他俩,每次他先到,在最里边的跑道跑,姑娘来了,他从身后超过姑娘,转到第二条跑道,往前跑十来步,在姑娘前边跑。
几个星期后,我发现他们居然开始并排跑了。两人一起跑完三圈,各自离去。我问他有没有在跑完时搭上一句话,他笑笑说:”快了吧。”
他们就这样隔着一条跑道跑了一段时间。某天,我发现他的情绪有些低落,过几天,他主动跟我说,没见姑娘去跑步了。他似乎有些生气,好像是姑娘不去跑步应该提前跟他打声招呼,请个假。
我以为他不会再去跑步了,没想到他仍然每天都去。起初,大概是要等姑娘回来。他说:”也许是她忙着写论文,或者有别的事耽误了,等等总是有希望的,一个习惯了跑步的人,不会突然就不跑的。”可他一直跑到毕业,姑娘始终没有再来过。慢慢地,我们也就不再提起了。本来也没有什么,只是一个陌生人。
他毕业后去了深圳工作。有意思的是,我留校读研时,认识了那位姑娘。不仅认识了,而且还熟得不得了,我们一起玩杀人游戏,一起逛珠江。有一回,在学校小北门外边吃烧烤,我问她:”你大四下学期是不是有一阵每天在操场跑步?”她很惊讶:”难道你也在?我那时候怎么没有注意到你?”我说:”有个跟你;并排跑步的男生,你总有注意到吧?”
她不好意思地告诉我,其实她有天心情比较烦躁,很偶然去跑两圈发泄一下,结果看见一个男生,虽然胖,但感觉还不错。第二天,她就想再去跑一次,结果又碰见他了。后来,她就莫名其妙地愿意每天去跑步,觉得能碰见他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时间久了,她就慢慢把那个人当成了她的男神,并期待着哪天男神会和她搭讪,但男神似乎一直对她无动于衷。有天她主动跑到了男神旁边,但男神还是没有搭理她,她就不再跑了。
我没有告诉她,她的男神是我当年的室友,我也没有告诉我室友,他的女神是我后来的朋友。室友那时候已经有了女朋友,而且一改从前内向的性格,跟陌生女性聊起天来,简直是话痨。
但我想,也许他们并不适合。他们之间相隔的,不是一条跑道,而是人马座和大熊座的距离。看似偶然的错过,其实是两颗心之间存有大的隔阂,而这些隔阂,都要亲自去打破,不能打破,就是没有缘分。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若不是姑娘,室友不会开始跑步,恐怕到现在还是很胖。造物主也并不是没有一点同情心,许多年前,和你相隔了一条跑道的那个人,虽然未曾说过一句话,可你却因为她,养成了一个会一直坚持下去的习惯。只因你曾经的一次默默动心,在生命中便刻下如此印记,虽不能相识相恋,也是挺好的。
(作者:施立松)
陈寅恪13岁东渡日本,后游学欧美,二十余年潜心学问,能读14种文字,会说5门外语,能听懂8种语言,是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4导师之一。在清华园,他以学识渊博著称。在上,他虽年近不惑,却未婚娶,也没爱情经历。
一次闲谈中,同事偶然提到曾在一位女教师家中,看到墙上悬挂的诗幅末尾署名”南注生”,他不知”南注生”是何人,特向陈寅恪请教。陈寅恪略显吃惊,沉吟一会儿说:”此人定是灌阳唐公景嵩的孙女,住在何处?我要去登门拜访。”
南注生是唐景嵩的别号,唐景嵩是中法战争时请缨抗法的封疆大吏。他的《请缨日记》,陈寅恪早已读过,每次读来,都热血沸腾,对唐景嵩也仰慕已久。陈寅恪当即决定冒昧登门拜访这位女教师–在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担任体育教师的唐景嵩的孙女唐贫。
出身于书香门第的唐贫,从小饱读诗书,能诗会画,能唱会跳。是当时有名的才女,才子才女相见,情投意合,相见恨晚。不久,38岁的陈寅恪与30岁的唐贫,缔结了偕老之约。
陈寅恪是典型的学者,他将生命的全部热情用于做学问,对生活他却笨拙不堪。唐贫婚前不识柴米,但成为一个书呆子的妻子后,只好学着下厨、养花、种菜、育儿,协调大家庭的人际关系。她的聪明才智,都用来照顾丈夫,解除他的后顾之忧。甚至因为陈寅恪喜欢吃面包,唐贫竟然自制了一部烤面包架。
抗战后期,陈寅恪神经衰弱症加剧,视力日益衰退,导致视网膜脱落。壮年目盲,陈寅恪顿时陷入生不如死的痛苦中。唐贫温柔体贴地安抚丈夫、的创痛,照顾饮食起居,打理家务,查阅资料,诵读报纸。有一年,助手不辞而别,陈寅恪无法上课。她敖然拿起课本,充当丈夫的助手走上讲坛。他视她为生命中的第一知己;每完成一部著作,都请她题写封面。
为给体弱的陈寅恪增加营养,唐贫买来一只怀胎的黑山羊,学着挤奶。每天早晨,她先把母羊拴在柱子上,洗净母羊乳头,然后半蹲下来,把碗固定在地上,俯身用双手轻柔地挤压羊乳。由于劳累,她患了心膜炎并发心脏病,几乎撒手人世,孱弱得如风中的芦苇。
他们数度搬家,流离乱世,但只要稍得喘息,她就会把家布置得温馨安适,刻意营造一座充满情趣的”52号寓所”–他们最初的爱巢。柏树为篱,植两株能结子的葡萄藤,篱下栽一畦瓜果,点两行扁豆,搭一架简易牵牛花架。这一对患难夫妻,情深义重,相扶相携。人生路坎坷,他们走得艰难却幸福。
新中国成立后,政治运动迭起,信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陈寅恪,一直处于运动的风口浪尖。丈夫心忧身残,女儿们劳燕分飞,唐$伸出于瘦的臂膀,守护着他,守护着风雨飘摇的家。他的各种”声明”和”交代材料”,全部出自她的手笔。他被批判,被”打倒在地”,还要被”踩上一脚”,个中的精神痛苦、心灵愤懑,她感同身受、锥骨刺心。所以每逢丈夫生日,她都奉上诗作,慰藉他日渐灰暗钓心。有了唐贫在生活上的照顾、精神上的支持,陈寅恪在风烛残年,完成了80万字的《柳如是别传》等著述。
“文革”开始后,家里在银行的存款被冻结,每月仅有25元的生活费。后来,他们一家被扫地出门,迁至一所四面透风的平房居住。此时,陈寅恪衰弱得只能进一点汤水类的流食。凄凉无助中,夫妻相对而泣。唐贳的心脏病日趋严重,她几近瘫痪,又屡屡被”革命小将”乱拳打倒在地。
1969年10月7日,有着”花岗岩脑袋”的陈寅恪走了。弥留之际,他一言不发,只是眼角有泪不断流淌。唐贫出奇地平静,甚至没流下一滴泪。她默默地料理完他的后事,悄悄地安排好自己的后事。生死相随,生命相依,她没有让他等多久,45天后,她追随他而去–她有严重的心脏病,大半生靠药物维系生命,仅需停药10余日,生命就可结束。
() 五四运动时,陈寅恪尚无情感经历,有人问他的爱情观,他侃侃而谈:一等爱情是爱上陌生人,可为之死;二等爱情是相爱而不上床;三等爱情是上一次床而止,终生相爱;四等爱情是相守一生;五等爱情是随便乱上床。照此说法,他和唐贫只能算四等爱情,但这四等爱情,他们用一生来书写,写得力透纸背,大气磅礴,胜却人间无数。
下班,在停车场取车,看到小乐靠着我的车门。树荫下的阳光明灭摇曳,他就那样优哉游哉地看着我,嘴角挂着微笑。
小乐算我学生,因为他一直喊我老师。我也做了他无数次的心灵导师、生命讲师、心理干预师,他却永远的反其道而行之,于是老觉得他是在用生命跟我死磕似的。而且他还活的好好的,有滋有味、有型有款,所以他和我的博弈谈不上谁胜利,但是老师会一直叫着,只是我是到见了他就头疼的地步。因为总觉得他是锻炼了自己讲故事的能力,在我这,最多继续操练我的一心二用。
小乐是体制边缘团体的人,活的如苗圃里的花草,很整齐很漂亮,不野也很适时的绽放。小乐人如其姓,笑得中规中矩,随时都在笑,也很真诚。因为太随时,搞不懂生活是不是真的这么快乐。
老规矩,喝茶,看在他逢年过节不断送茶份上,我也就继续等他讲故事。
“老师我给你讲个我的恋爱故事吧。”他整洁的面容带着一贯的笑,只是有点小小的迟疑和犹豫。
“恋爱?你确定是恋爱?你不是一直都在爱着么。你不是一直见了体制外的说自己是体制内的,见了体制内的说自己是体制外的,祸害了多少从小到大到老的女人了。”倾诉爱恋倒是小乐的第一次,我很好奇也就很戏谑。
“() 德老师,那是生活,跟恋爱是两码事。”弯弯的眉毛有点立的感觉,嘴角还带着笑。这样皱着眉头笑,据说很性感?
“哦,今天的茶不错,希望故事也不错哦。”
“我跟水仙认识,就像你曾经说的那样,任何的邂逅其实都不是偶遇。那次朋友攒了个局,就是互相人脉介绍,准备倒腾点虚玩意儿,卖点东西赚点钱。地方选的好,这个新开的藏族味道的饭馆。”
“我去就是给大家找乐子的,但是那天去晚了,点头哈腰转圈道歉的时候,一眼她就撞进我的眼了。你知道吧,是那种撞进来的感觉。她穿着那种带着花边的布裙子,撑得满满的,一大堆藏族的那种花花绿绿红红的项链手串什么的,还稍微有点晒伤装就是高原红那种感觉的,头发直直的流淌下来,眼睛静的可怕,笑的时候都安静仅仅一点点的波澜,挂了那么多东西,脖子还是很美。一点点的味道都能在人群里传递到我这。”小乐的眼睛有点亮,连笑容都没了。
“没说人家的胸,看样子是真有撞击感啊,继续说重点。”小乐不挡着他,他能把这感觉和身体细节无限发挥下去。
“老师你知道的,我很喜欢那种应景的人,虽然我们攒局蛮怕这种太突出的人出现,但穿着打扮能应景的我都喜欢。那天的局我都没敢给大家找乐子,当润滑剂。冷场了我也没管,只在最后分手的走了标准环节,大家互留联系方式,她叫唐水仙。你知道的,我也就顺理成章了。她说话慢慢的细细的,不认真都有点含糊,也不好听,就那样了啊!”
“哪样啊?””那样啊!””水仙茶都比你这个水仙有味道,你这一多半的感觉是后边自己编出来。”
“老师你还让不让我说了啊。”小乐很急,讲故事的人都很急,我不急,我也学会皱着眉头笑。
“好久我们都没有联系,我憋着,我也赌赌自己有没有她能求到的地方。”
“好像差不多20来天吧,她电话过来了,我存了号码,所以接电话有点大学通知书送达的小兴奋。她问我有车没?我说有啊,她说能不能送她去机场,要去旅游,行李多。我当然答应了啊,快马加鞭一溜烟儿就到她那小区了。已经夏天了,她清爽的旅行打扮,那种下了飞机就准备游玩的那种打扮。箱子蛮大,我一路油门踩的蛮重,她倒是说时间不急。那时候是夏天了,空调开的不小,我倒是有点手心出汗。”
“到了机场,我装逼把她送进去了,她摘了墨镜给我说了谢谢,眼睛依然安静的很,不过牙很白。”
“哦”,我需要捧哏般的应承一下,要不小乐没得茶喝。
“马上就诡异了啊,老师你别急啊。””我不急,你讲故事,你别急啊!”小乐现在喝茶喝的很没有品,牛饮。
“我刚从停车场把车开出来,她电话过来了,说自己没赶上飞机。忽然,下意识的我有点小愧疚和小高兴,幸灾乐祸。老师,你知道那个感觉吧?”
“我不知道,你讲你的,玩什么提问啊。”懒得点破他的小聪明,把我当饭局里的人呢。
“我再进候机厅,看她站在那,安安静静的,似乎也不烦。她说不好意思,我说幸亏没上高速要不真还麻烦,我说我送你回去吧。她突然迟疑了一下,小声问了我句,要不咱俩出去旅游吧。其实第一次我都没听清,我问你说什么。她看着我说,要不咱俩去旅行吧。”
“似乎好玩哦”我也觉得有点好玩了。
“我当时有点上头的感觉,她倒是安静的看着我,我都觉得那种安静是蛮可怕的了,也看不出渴望还是随意。我脑子转了八百圈,然后就说走呗,就是没拿东西,她说带卡了吗,带了不就行了,我想想也是。反正咱那单位,除了应酬和迎接领导需要人在,其他打晃晃,去不去谁知道啊。死了都给你发工资。”
“你这属于显摆,说你的事儿。”这种体制内的牢骚一半是得意。
“我们决定,有得票的地方,就买了直接走。那天运气不错,敦煌有退票,反正我俩都没去过,就买了。我给老娘电话招呼了,然后让她和我领导说说,反正都认识估计没事。”
“敦煌,哥去过没有?””我是你老师,少没大没小的。”
“是是是,秃噜嘴了。到敦煌刚好傍晚,机场到市里的路,大漠落日,真的鲜血一样的,我能想到的就是鲜血燃烧沸腾的感觉。””我看是你热血沸腾吧,你至于么。”
“咱也算玩艺术圈的,找朋友容易,酒店什么的联系好了,我还特别要求环境和两间房,我觉得起码别让自己有那么强的目的感。咱终于有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了么。”小乐不理会我的话的时候,我知道他已经找到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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