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先生的爱情 – 女娲之爱

苏先生的爱情

(作者:奈倪)

1

苏先生又站在楼下等人了,江蜜从阳台望下去,一顶圆圆的灰蓝色伞面静静漂浮在雨幕中,她看不到伞下的人,但却似乎能感受到伞下人的孤独。

苏先生三天前出现在这栋楼下,绵绵的细雨下了三天,他和他的那把伞出现了三次,每次都要等上几个钟头。

江蜜不知道他叫什么,只听见楼下的那个女人管他叫姓苏的。她一次次叫他滚,他像是没听到。江蜜和他打过两次照面,第一次她下班回来手里拎着果蔬,一袋橙子忽然滚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他蹲下身帮她一一捡起来,她向他道谢,他微笑一下点点头。第二次她下楼给自己买红酒,他撑着伞迎面走来,她投过去好奇的目光,他仍是对她微笑一下。

江蜜听到门锁响动,周明韦下班回来了。他很少这么早下班,是个工作狂,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每一分钟都用在工作上。也难怪,他刚在一家事业单位升了职,位子都还没坐稳。

周明韦说想吃她做的红烧肉。江蜜抓着零钱包下楼,苏先生已经走了。她回头看看二楼的阳台,晾着几条男士内裤,格外显眼。

酒足饭饱后,周明韦体贴地拿出一张卡,递给江蜜,说是旅游经费。和周明韦结婚两年多,工作、操持家务、装修新房,几乎占用了她所有的时间,她也确实觉得挺闷的。结婚时没有蜜月旅行,这次算作补偿,补给她一个人的蜜月旅行。

2

江蜜走进机舱,一眼就看到了苏先生。他在低头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江蜜坐在他后面,听到他说不会去打扰她了,希望自己旅行一段时间后,能真的忘记她,祝她幸福。江蜜大概猜出电话那边是二楼的那个女人。

飞机在桂林机场降落。机场大厅,苏先生看到了她。

我们见过面吧?

见过,我住春晓小区。

听她这样说,苏先生沉默了。江蜜后悔提到小区名字,倒是苏先生又开口了,问她是否来旅游?她点点头,没想到他说,不如我们一起?江蜜怔了一下,很快又点头,反正一个人也无聊,有个人帮忙拍照倒也不错。

他们一起转乘大巴到了阳朔。傍晚的阳朔霓虹闪亮,喝多了的苏先生忽然话多了。这是他们结伴同游的第四天,苏先生终于说起了他的爱情。

他有多爱二楼的那个女人呢?爱到想和她一起去死。几乎所有的男人都想去征服世界,而他只想征服她。他们曾经爱过的,那时,她如花,他如竹,却天天盼白头。他们的爱情是什么时候死的?苏先生不知道,只是突然有一天她要分手,犹如当头棒喝。

甜蜜、誓言、争吵、眼泪、循环往复,几乎每一对情侣都有过如此经历,江蜜始终认为很多很多的恋爱其实都是没有爱情的,有的只是荷尔蒙。她也不懂苏先生的爱情到底是不是爱情,却听得流了泪,只因为这样的痴情周明韦从未给过她,她也没有体会过想一个人想到哭是什么滋味。

你真的能忘记她吗?

我不会再去找她。

苏先生答非所问地说完这句话,摇摇晃晃地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3

江蜜只有一周的假期,和苏先生喝酒后的第二天她() 就返程了,而苏先生继续留在了阳朔。

周明韦去机场接她,回到家就抱着她吻,江蜜困倦的身体彻底醒了,积极地回应他。一番欢爱过后,周明韦心满意足地靠在床头,伸出一只手从抽屉里摸出烟盒,江蜜拍了一下他的手,让他到阳台去抽。

真没意思!说完,周明韦面无表情地拿起睡衣往身上套。

江蜜知道什么样的女人在周明韦眼里是有趣的,首先要能接受他在做了一番体力劳动后,在床上抽烟放松,哪怕不小心把烟灰弹落在整洁的柜面和地板上。其次不能总唠叨家务那点事,做家务难道不是女人的本分么?

江蜜也想做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每天端着红酒,扭着腰肢,只和男人风花雪月,管它红酒杯怎么洗,地板怎么擦,床单何时换,房贷供到哪一年。可惜她不是电影里的名媛阔太,是被烟火生活浸淫而成的俗人。

周明韦忽然又推门进来了,说楼下聚集了很多人,都在朝这栋楼上看。

(作者:奈倪) ( )

4

二楼的那个女人死了,听说在屋里被人勒住脖子窒息而死。死亡时间是江蜜回来那天的凌晨四点十分。

作为楼上的邻居,江蜜和周明韦也接受了警察的例行调查。周明韦显得有点不耐烦,他们刚搬来不久,连对门邻居都不认识,何况是楼下。警察转头看向江蜜,江蜜自然也不认识,她只是觉得至少有两个男人和女人有瓜葛,一个是住在女人屋里的男人,一个是等在楼下的苏先生。至于她如何知道那屋里住着男人,当然是凭阳台上晾晒的男士内裤猜测的。

江蜜不想提及苏先生,那个女人死时苏先生还和自己一起在阳朔,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倒是阳台上晾的男士内裤的主人非常可疑。

警方很快锁定了苏先生,他从阳朔被带了回来。江蜜接到苏先生的电话,希望她可以为他作证。江蜜转头看了一眼周明韦,犹豫了几秒钟说,好。她能想到一旦她去作证,周明韦很可能会怀疑他们有什么。但她也顾不得了,清清白白,他们都不该被怀疑。

周明韦听她说完,果然脸上风云突变。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你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多余的话,江蜜不想说。

5

江蜜万万没想到,那天夜里,苏先生竟偷偷潜回了这个城市。警察说夜里十二点多小区超市的老板见过他来买烟。

江蜜去拘留所看苏先生,他说他确实那晚八点多包了一辆车回来,只是因为想她了,想最后再来看她一次,他没有杀她,不到三点钟就离开了。江蜜潜意识里相信他的话,可是警察不相信,因为他有杀人动机,又无法提供不在场的证据,而且在死者衣服上还提取到了他的指纹。

江蜜寝食难安,她怎么都不相信他会杀人。

你当然不相信,你在乎他,就算他是杀人犯,你也认为他是好人。周明韦阴阳怪气,拿出几张照片摔在餐桌上,质问她,你们俩这么暧昧叫什么事没有?一起旅游叫什么没有?我看他在楼下等的就是你吧。

江蜜盯着照片心里一阵发寒,他不过是帮她捡东西,就被按上罪名了?她盯着周明韦的眼睛,问,是你拍的?

谁拍的重要吗?你用这种眼神看他,能叫什么事都没有吗?我看你们早就勾搭上了吧。周明韦发泄完怒气,摔门而出,竟一夜未归。

第二天是周末,江蜜在家整理房间。从书柜底层的抽屉里翻出别的女人写给周明韦的情书时,江蜜起初只是心里有一点酸,以为曾经的美好被他无意间保留了一些印记。读着读着,江蜜的心开始发抖,信里所讲述的事情全是近期发生的,连他们约会的场所她都十分熟悉,最最重要的是情书的署名–宋玫。

二楼被人杀死的那个女人就叫宋玫。宋玫明目张胆地表示如果周明韦让她伤心,她一定将他留在她那里的内裤打包寄到楼上他的家。

江蜜犹豫了许久,把那封信交给了警察。最好周明韦是清白的,虽然她不爱他了,却也不希望他死,可如果他杀了人,别人又凭什么要白白送命?

6

周明韦确实杀了人。

那天晚上,苏先生从阳朔赶回来敲宋玫家的门,周明韦藏进她家的衣柜里,宋玫没打算让他藏,他自己怕被别人撞破。大概是为了刺激周明韦,宋玫难得地对苏先生温柔许多。待苏先生走后,周明韦问她,还要和姓苏的纠缠到什么时候?

宋玫魅惑地一笑说,怎么,你老婆能和他纠缠,我就不能?你不在意我,自有人在意。宋玫拿出她拍的照片给周明韦看,从拍摄角度看上去,江蜜的手几乎和苏先生的手握在一起。江蜜看苏先生的样子确实显得有些温柔,但她只不过是欣赏而已,欣赏一个痴情男人。

宋玫以此蛊惑周明韦答应离婚娶她,周明韦做不到,他只想像现在这样,享受江蜜的体贴和宋玫的风情。他要这两个女人都属于他。

你休想!要么你离婚娶我,要么我就闹到你身败名裂,我倒要看你老婆还会不会继续跟你过日子。周明韦被激怒了,那一刻他只想让这个女人彻底从他眼前消失……

苏先生重获自由。江蜜在街边的咖啡馆见到他,他憔悴了很多,更沉默,更忧郁了。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江蜜问。

苏先生沉默着,望着窗外,良久开口道,她死了,死了。江蜜望着他,他的眼睛里泪光闪闪。或许是咖啡馆里流淌的音乐太煽情,或许是苏先生的深情太动人,江蜜感到自己的心轻轻地动了。

这一年冬天,苏先生远走他乡。那天,江蜜去送他,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她轻声说,苏先生,珍重。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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