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偷看我洗澡的原来是我的男友
偷看洗澡的原来是我男友
有一种舞叫圆舞,最初的舞伴兜兜转转总会在最后出现。但有些人却踩错了舞步,怎么地努力,再多的努力,却还是丢失了最初的那个舞伴。
苏小兵一家搬离铁路局宿舍的时候,院子里的凌霄花开得正浓。
很长一段时间,艾绿站在巷口,眼睛都会被风吹得发疼。彼时还是青涩的年纪,心事是被圈起来的,只是在夜里醒来,会像自动打开的电视,满屏都是苏小兵的样子。他的白衬衣,荡在身后的大书包,清爽的平头还有很明快的口哨声……
那时候他们在一个铁路局子弟学校上学,踩着点似地一起上学、放学。中间隔着一段距离,一前一后,带着些默契。有时候他会吹口哨,是当时流行的小虎队的歌曲,对你爱爱爱不完,艾绿就在心里慢慢地合着唱,那些快乐透着芬芳,渗着阳光,铺天盖地的美。
有一次回家的路上,一只突然窜出来的野狗朝艾绿直奔而来,她吓得发傻,苏小兵大声呵斥住了它,还有一次,她抱着的书本里掉了两页卷子也没有察觉,是苏小兵从身后捡起来还给她,再有一次她崴了脚,蹦跳着上楼的时候,他突然过来接过她手里的书包挂在脖子上有些蛮横地把她背了上去……都是零星小事,但每一样都在艾绿的心里扎了根,后来想起,嘴角都会扬起来浅笑。
小时候一起玩的都是铁路局职工子弟,大家在大院子里藏猫猫,跳格子,打沙包或者玩陀螺,再大点才生分了起来。
苏小兵离开铁路局离开得很不光彩,因为他偷看了艾绿洗澡。是筒子楼,一层的几户就共用一个浴室,那天艾绿在洗澡的时候突然抬起头来,在雾气腾腾里门上的窗口那里有一双眼睛,她惊恐地尖叫了起来。穿上衣服出去的时候有人已经把偷窥的人逮到了,没想到是苏小兵。他被围在一圈人当中,面色苍白,她匆忙地看了他一眼就躲进了家里,其实她非常懊恼,自己不该慌乱地喊出声来。
艾绿她妈的脾气是出名的坏,在筒子楼里骂街一样把苏小兵家里的人都骂了个遍,这让艾绿很羞耻,说不清的羞耻。后来听说苏小兵他爸把他吊起来打了一顿,他是军人出身,怎受得了这样的辱没,没隔几天,全家就搬走了。
那串绳结一定是他女友为他编的
铁路局的人很快就淡忘了苏小兵一家。
时光过去,艾绿出落得越发美,白衫黑裙,秀发如云,上门说亲的人络绎不绝,艾绿她妈得意,逢人就说,我家艾绿眼光高,一般人可瞧不上。
那时候艾绿顶了她爸的职,在铁路上做乘务员,穿深蓝色的制服,很静默。她已经很少去想苏小兵了,毕竟是青涩的故事,再多的深情也经不过岁月的打磨,艾绿不再有所幻想。
她跑的线路是从武汉到北京,K472/K473次,16个小时零一分钟,到了北京停留6个小时再返回。生活过得很平静,好像这一条铁路,它的目的地很明确。但是艾绿遇到了苏小兵,他到她的列车室来换卧铺票,那个时候她正埋头把一张被撕了边角的票用透明胶粘起来。他轻轻地喊出了她的名字,艾绿。
她的心里猛然地一惊,错愕地抬起头来时,就看见了苏小兵。这样的重逢超过了她所能处置的范围,那些惊慌在她心里翻来翻去。
有人喊她,她站起来的时候,头撞到了门边,很疼,那种疼从心里丝丝缕缕地牵扯出来,突然地就想要落泪。她小声地对苏小兵说你就在这里等我一下,她出去的那会儿一直不清醒,她急着想回来,怕苏小兵是不是只是她的幻觉。
他坐在她的列车室的小床上等她,她回来时看到他就觉得心安了。她没有给他换票,那一夜他们就坐在那个小房间里说话。
已经有4年了,从他离开到现在也21岁了,他现在在北京上大学,刚考了研究生。他穿着白色的衬衣,挽起的袖边露出一截手臂,艾绿的目光就落在了上面,他的手臂上戴着一条手链,红绳上串着一只玉石的小猴,他属猴。她知道那样的绳结大街上是买不到的,一定是他的女友为他编的。她很惆怅。
艾绿突然喜欢上北京,每一趟到北京她都要出去。她去了苏小兵的学校,坐在一排粗大斑驳的梧桐树下时,心里很难过。她想如果她当年没有喊,那苏小兵也不会被逮到,而他也用不着离开,他们会不会进同样的大学,很近很近地相处呢?
他手腕上的手链
已经不见了
苏小兵每一趟回家都会坐艾绿的那趟火车,有一次他带着一个女孩,那个短发圆脸的女孩定然就是给他编手链的人了。他们买到了卧铺,她经过打扫卫生的时候,那个女孩丢了一个空瓶子到她的袋里。
她低着头,苏小兵突然把那个袋子扯了过去,闷闷地说,我帮你。她说不用不用,这就是我的工作。他说没事,反正我闲着。他的女朋友笑他,你真是活雷锋。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他的手碰到她的时候,她的皮肤就像一块从高空摔下来的玻璃,碎了。
艾绿有了男朋友,是火车上认识的。他在夜里阑尾炎发作,是艾绿一直照顾着然后下火车协助着送到了医院,他对她一见钟情。此后,他天天给她送花,还给她家换彩电冰箱,他是市领导的儿子,年轻,一表人才。
艾绿她妈笑得合不拢嘴,我家艾绿的眼光就是高,她说。艾绿不是没有感动,其实也是喜欢的,只是这样的喜欢很浅,好像总是下不了决心,犹犹豫豫的时候就想到了苏小兵。他已经有了女朋友,她还在期待什么,等待什么?也许他是恨她的,恨她妈在那么多人面前把他家咒得不像话,到底是因为那件事所以他家搬走了,而他爸本来要升职了也调到了其他的地方。
那一年圣诞,她当班,男友很浪漫地出现在她的火车上想要陪她一起过节。他坐在她的小床时,苏小兵突然进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艾绿很想把男朋友藏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苏小兵也很意外,喃喃地说,没有买到卧铺,能换票吗?
说的时候他用手抓了抓头发,她就注意到了,他手腕上的手链已经不见了。是因为遗失了还是因为他分手了?
可她却没有机会问,因为她自己也已经有了男朋友。
到北京的时候是狂欢夜,男友带着她去王府井玩,正好有人在表演一台魔术――飞刀。需要一个观众参与,艾绿就自告奋勇地上台了。她被绑在台上,那些刀嗖嗖地过来,每一刀都好像要击中她,但所有的刀都落在了她的身旁。
看着那些喧闹的人群,那些流光溢彩的街道,那些满天飞舞的雪花,她的心里哽咽得厉害。原来,原来她始终在等着一个人,等着他来找她,等着他来解释。
但是,他们之间为什么那么疏离呢,却又要在疏离里透出一些温暖来让她期待。他们的每一步,都不在调子上,她想要走近的时候,他就远离了,她想要退后的时候,他却又靠近了。
年少时的那次事故横隔了他们
她和男友谈了两年后分手了,她总是在铁路上,聚少离多的恋爱让男友丧失了热情。他想要给她钱补偿,艾绿没要,心里不怎么难过,难过的是她妈,觉得上天耍了她一回。
她和苏小兵没有特别的联系过,只是在火车上遇见,他已经毕业留在了北京工作,他总买不到卧铺,所以他会来找艾绿,而她就和他坐在逼仄的列车室里聊天,看书。艾绿有时候很想问他,问他为什么总买不到卧铺或者问他为什么喜欢坐火车……但火车轨道撞击的声音总会淹没掉她心里的声音。她不清楚他的意思,所以总是裹足不前。
那一年圣诞,她在火车上再次碰到了坐火车的苏小兵,他问她,今年你男朋友怎么没有在火车上陪你过圣诞?她淡淡地说,我们分手了。
他隔了好一会儿才惆怅地说,我下个月就结婚了。
她突然抬起头来,他们的目光就碰到了一起,但谁都没有先挪开。是百感交集,是很多很多的情绪,艾绿忽然就明白了,原来不仅她等待过,他也等待过。但他们本质上是那么的雷同,小心,谨慎,隐忍,不会主动,不懂争取。
他说,其实我真的很想对你说声对不起,那件事一定让你很恨我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抱着衣服进去听到哗哗的水声时,就鬼使神差了。这些年我一直很后悔……我想你不会原谅我,不愿意见到我。
她咧开嘴来,想说什么,可是眼泪却不可抑制地滑落了下来。他伸出手来,把她揽到肩膀上,那是第一次他们那么接近,但他们知道,是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他们错过了很多的时光,但最最错过的,是时机。
于他们来说,爱没有变,但形势却总在变。她一个人的时候,他有女友,他分手了,她却有了男友,而当她没有男友时,他却要结婚了。他们从来没有敞开过心扉,没有真正靠近过彼此,年少时的那一次事故横隔了他们,一直,一直横隔在中间。
那一步,他踩错了步伐,所以那么早就丢失了她。他们中间换来换去,却怎么也没有在合适的时机遇上。
那一夜后,艾绿换了线路,她不想要再去北京,每多去一次心里就黯然一次。她没有太多的青春可以蹉跎和等待了,她在她妈的安排下去相亲。看着对面的男人时,她想,也许她和苏小兵还会遇到,那一次,他会不会对她说,他离婚了呢?
又或者她说,对不起,我刚结婚了。
这是多可悲的爱情,是的,他们从来不在爱情这个调上。
那天她踏着很悲伤的步子回家,在路过巷口的时候她把头贴在了墙壁上,她静静地听着,好像就听到了苏小兵吹来的口哨声,是那一首,对你爱爱爱不完。
她知道了,苏小兵会永远地驻在她的心里,驻成永垂不朽的模样。
巷口的灯,忽明忽暗,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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