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出轨，我有一半的责任

　　【有故事的人：罗家良 男 52岁 企业职员】

　　【闻心语】

　　在感情方面，妻子出轨好像总是一个比较敏感的话题。哪怕夫妻间再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在对待出轨这件事上，也很难做到男女平等。

　　因为在大多数男人心里，妻子就是自己“专属”的女人，要是被别人染指了，那就好比一只雄狮的地盘被另一只雄性入侵，这是为人夫所最不能容许的事之一。

　　遇到这样的事，男人都会感到耻辱、愤怒，一气之下提出离婚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女人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例更多。

　　离婚是很容易的，难的是怎样才能停止爱与恨。人的感情不能像电灯开关一样，啪地一关，所有的爱与恨都没了。很多事实证明，即便是坚信自己“离婚有理”的男人，在决定离婚的时候，心里也是痛苦的。他们中的大多数其实还是很在乎妻子的，在乎这个家，然而碍于大男人的自尊和面子，才决不肯把她再留在枕边。但问题是：如果真的还爱着她的话，又怎么能做到轻而易举地割舍掉这份爱呢，又怎么舍得看她哭成泪人似的还狠心将她推出门外呢?男人们会说：因为她对不起我，我恨她!当然，恨是很容易理解的，但恐怕谁都不愿意承认：恨也是爱的一种表现形式吧——问问自己，没有爱又哪儿来的恨呢?

　　其实，公平地想一想，女人出轨和男人出轨在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由于婚姻中缺少了某种需要的东西而没能抵挡住来自外面的诱惑。既然那么多的女人都容忍并宽恕了男人的出轨，丈夫为什么不能原谅心爱的女人一次呢?原谅了，也许就能挽救一个家庭，挽救一个女人，甚至包括一个孩子的幸福。

　　当然，宽宏大量的丈夫也是有的，比如下面故事里的罗家良，他原谅过妻子的出轨，也复过婚，只可惜最终还是劳燕分飞。

　　我曾经很疑惑，为什么一个如此宽容的男人却得不到完满的结局呢?听完故事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有时候仅有 “原谅”还是不够的。

　　夫妻间不论哪一方出轨，都会在两人的心上留下伤疤。好多人就带着这样的伤疤过了一辈子，于是一辈子都在看不见的痛苦中度过。只有一起抚平了这道伤疤，把感情的裂缝弥合起来，两个人才能做到心无芥蒂地执手偕老吧。

　　春节前罗家良第一次打来电话，那时他刚看过海军的故事(见2009年1月11日“闻心公社”)。他说海军的经历跟他很相似，作为过来人，他很想给他一些忠告——那是他用自己的苦痛换来的。他说：“我真想和海军兄弟好好聊聊，劝他最好不要离婚。”

　　然而海军的手机停机了，怎么也联系不到他。直到过完春节再拨那个电话号码，传来的也还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的回应。现代人彼此间的联系有时就是这么脆弱，没有了那一串数字，就像宇宙中的两颗星球，谁也找不见谁。

　　当罗家良听说找不到海军的时候，他沉沉地叹了口气。他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海军很有可能还是离婚了。

　　不过他说，他愿意把自己的故事讲给大家听，不是为了宣泄，而是希望那些想要离婚的人能从自己的故事中得到借鉴或启示。这是个善良的男人，愿意揭开自己的伤疤来帮助别人。

　　从他的话语中能够感受到他是后悔离婚的，但这个沉稳、内敛的男人没有把悔恨写在脸上。他泰然自若地坐在黑色皮椅上，回忆时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他把悔恨藏在了心里。

　　“我和同一个女人离过两次婚。”这就是他的故事的开始。

　　我不太愿意说我自己的事，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可看了海军的故事以后，我特别想和他聊聊，也想劝那些和他差不多的朋友，别轻易离婚。

　　我和我前妻离过两次婚，两次可以说都是因为她有外遇，而且，那两个人还都是我的朋友——相当不错的朋友。

　　第一个朋友叫大兵，是和我同时毕业、同时进一个企业工作的，关系一直不错。他那个人比较活跃，有想法，为人也还算实在。后来他不在这家单位干了，但我们仍然有联系。

　　我前妻也是和我们同一拨进企业的，她比我大一岁。大兵走以后，我们才谈的恋爱，然后结婚、生孩子，日子过得按部就班，和所有普通人一样。

　　那时候大家都没钱，靠单位的工资过活，谁家跟谁家都差不多，所以心态都挺平和。我们每天和别人一样，上班、下班，上菜市场买便宜的青菜，给孩子和老人买水果吃，肉也是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才舍得多买一点，然后骑着自行车优哉游哉地回家。虽然不富裕，可轻松自在，两口子的心都在过日子上，连拌嘴的时候都少。

　　可人就是这样，没钱的时候日子好过，有了钱反倒不一样了。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正是下海经商流行的时候，我前妻看着别人都扑通扑通地下海了，自己也跃跃欲试。

　　她和我不一样。我是个生活欲望不高的人，但她不是。她希望凭自己的本事能把日子过得更好，当然，她也有这个能力。

　　那时，单位有个小商店可以承包。好多人都憋着劲儿想包下来，她也想去。我开始不同意，说：“咱们的日子过得还行，何必瞎折腾呢?”我倒不是怀疑她的能力，而是怕她真的一脚踏进去了，姑且不论是否能挣着钱，将来再想安心回家过日子就难了。可我根本拦不住她。

　　幸好她还有个合伙人，就是大兵。这多少让我放了点儿心，有个朋友在旁边帮她，总比她一个人强。我从没想过他们俩之间会有什么事。说起赚钱之道和生意经，他们确实挺谈得来的。我很高兴她是和大兵合作而不是和别人。至少大兵不会对她怎么样，朋友妻不可欺嘛。

　　然而事实却偏偏不是这样。

　　他们在一起干了两三年，生意做得还行，也确实赚了一点钱，可风言风语也来了。开始我不信，可那些话越传越难听，我就是再有涵养也觉得不堪入耳。我和我前妻谈过，问她到底有没有那些不好的事，她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你不要捕风捉影!”我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她。

　　那段时间，她说怕店里丢东西，晚上经常不回家。我一个人躺在被窝里睡不着，脑海里想的全是听来的流言蜚语。一个男人，听见自己的老婆在别人嘴里变成了不贞的女人，勾搭的还是自己最信得过的朋友，那滋味儿，就像被丢在油锅里煎一样，脊梁骨烫得生疼!

　　我决定去“捉奸”，半夜去店里敲门。我知道她在里面。敲门声音很大，她不可能听不见，可门就是不开。这让我不得不相信，一切真的像人们说的那样——在黑漆漆的窗户那边，确实有另一个男人躺在她身旁!我愤怒、狂躁，恨不得把房子一把火烧掉!二十多岁的男人血气方刚，怎么能受得了自尊心被如此践踏?我咆哮般地对她吼：“我要和你离婚!”

　　对罗家良的暴怒，他的前妻却出乎意料地镇静。她没有过多挽留，但是决不承认自己和大兵有任何私情。

　　罗家良也怀疑过，自己会不会冤枉了妻子?但他最终还是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她坚决不开门，那就一定是有事了。”

　　有时，不光是女人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男人也是。

　　第一次离婚我很痛苦，一边恨着，一边爱着。

　　其实离婚后我就一直在后悔。那不是我的本意，我想要的就是她能跟我认个错。只要她老实承认了那件事，对我说一句“我错了”，我想我应该是能够原谅她的，因为我对她有感情。可她的态度实在让我生气。明明做了却不肯承认，她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一个把丈夫当成傻瓜一样欺骗的女人，我还能要吗?

　　一个人郁闷了半年多，有人给我介绍了女朋友，也是个离婚的，人很好，很传统。我很满意。我不想找个未婚的，怕她不接受我的孩子。

　　就在我准备再婚的时候，前妻回来了。离婚后她就搬出去了，一周回来看一次孩子。听说大兵因为她和老婆离婚了，不过他俩也并没在一起。后来商店盘给了别人，他俩也就散伙了。她提出想要复婚，我答应了。

　　我们谁也没提那件事。既然她想回来，至少是悔过了，我又何必去揭那道伤疤?再说，为了孩子，我也该再给她一次机会。

　　复婚后，我们平静了两三年。她待在家里安分守己，日子恢复了从前的平平淡淡。我很知足。人这辈子，谁能保证不犯错误?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不小心犯个错误就像吃五谷要生病一样，很正常，只要她能知错改过，我就能原谅她。

　　在平静、平淡的日子里，孩子渐渐长大，上了小学。白天她一个人待在家里又觉得无聊了。我有些为难。让她出去吧，我不可能一点不担心;不让她出去吧，时间长了她不高兴，肯定影响夫妻感情。

　　我的“发小”吴有庆知道了这件事，主动提出让我前妻去跟他们夫妻俩做生意。我两手一拍，说：“好啊。”吴有庆可是和我从小一块儿长起来的，我俩几十年的交情了，在我离婚最难受的时候，他可以放下生意陪我喝酒，安慰我、劝导我，语重心长。对这么有义气的朋友我绝对一百个放心。

　　现在想起这些，我恨不得撞墙。为什么我总是摊上这样的事——自己的老婆总要和自己最好的朋友有一腿!要不是吴有庆喝醉了给我前妻打电话，要不是我无意中听到他醉醺醺地对她说他有多想她，要不是以前有过类似这样的事……我不会有那么强烈的被击垮的感觉。

　　我受不了了，心里的火苗腾腾地蹿上头顶，把理性、冷静、镇定通通都烧毁了。趁我还有一丝理智的时候，我看着前妻，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她：“你和他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回避着我的目光，还像上次一样，倔强地梗着脖子说：“什么事也没有!”

　　她居然还是这样，死也不肯承认自己有错!我是男人，是有自尊的男人，哪怕我再爱她，也不能容许她一而再地犯同样的错误。她一次又一次地背叛我，却还要让我承担冤枉她的责任，试问哪个有血性的男人还能做到宽容忍耐潇洒一笑?我的脸面何存呢?

　　和几年前一样，我再次说出了那两个字——离婚!而且这次我告诉自己决不再回头。

　　罗家良记得，第二次离婚，前妻走的时候，曾站在楼梯口默立良久。他现在相信，她在那一刻一定是舍不得离开这个家的，可在当时，他却狠着心肠提着她的东西把她送走了。至今，前妻仍然不承认自己犯过错，再见他时，仍然说是他把她推出家门的。

　　关于夫妻间的事，作家柏杨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妻子不贞，丈夫有一半责任。丈夫不贞，太太也有一半责任。如果把对方逼得落荒而逃，责任就更大。”

　　如果罗家良当时听到过这样的话，不知他还会不会坚持让前妻离开?

　　同样的丑剧接连两次上演，我被打击到了极点。她的死不认账让我只能选择离婚这一条路。那时的我三十多岁，还很年轻，把一切想得都太简单。我把离婚当作对前妻的惩罚，事实上惩罚的却不仅仅是她，还有我自己和我们的女儿。

　　第一次离婚的时候，女儿还小，还不懂事。她一直跟着爷爷奶奶，妈妈下海之后本来就很少回家，所以即使爸爸和妈妈离了婚，她也没什么感觉。但第二次离婚的时候，女儿已经大了，完全明白妈妈的离开意味着什么。

　　我很怕女儿会因此受到伤害，我怕她恨我把她妈妈撵走了。

　　我拉着女儿的小手，很小心地对她说：“宝贝，爸爸和妈妈离婚，不是爸爸的错!”

　　女儿点点头说：“我知道。”

　　那一瞬间，我痛心地发觉女儿已经长大了，是爸爸妈妈的离异让她过早变得成熟了。在孩子面前，我是有愧的。

　　从那天起，我开始小心翼翼地看着女儿成长。我不想过分苛责她，尽管她的成绩突然下滑了好几十名，而且再也没有升上去。我也不想溺爱她，在她经历一些事的时候，我希望能给她一些好的指点，提醒她应该怎么做、最好不要怎么做。可是，父亲教育女儿终究有许多不便，关于小女孩的许多事，本应是由她妈妈来悄悄告诉她该怎样做的，我能对她说的，不过是些大而空的建议。

　　我就那么远远地、默默地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心里充满担心。我不知道女儿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她能不能理解父母当初做的决定，能不能过上比我们幸福的生活?她的脾气性格是那么像她妈妈，倔强起来谁的话都可以不听。尤其到了青春期，她顺理成章似的开始谈恋爱。她的身边好像从不缺少男孩子，今天送她回家的是这个，过几天可能就是另一个。她从没主动跟我介绍过那些男孩子，我也没问。我只是在我认为适当的时候点她几句，告诫她不要伤害别人，也不要让自己受到伤害。她只是听着，很少回应。

　　女儿没有考高中，中专毕业后，还不到20 岁就工作了。她交往的人越来越多，也认真谈过几场恋爱，但都没有结果。看上去她很快乐，可是那种对爱情的迷茫与盲目，恐怕只有我这个做父亲的才能体会得到。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父母离异的孩子对婚姻和爱情普遍觉得没有安全感。这让我更加担忧。我真怕有一天女儿也会重蹈我和她妈妈的覆辙。

　　不知道她妈妈是不是也有我这样的担忧?女儿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她妈妈那儿住两天，她妈妈已经改嫁了，有了另一个家。她经常给女儿钱，我猜她对女儿也有同样的负罪感，只不过她采用的是不一样的补偿方式。

　　在对女儿的负疚中，我开始觉得后悔。我一遍一遍地问自己：当初如果不坚持离婚会怎么样?

　　如果我不坚持离婚，如果我能再原谅妻子一次而不是逞一时之气，她也许就会有所收敛，那样我们的婚姻就能继续下去，一家三口也不会分开，女儿就会有个更完整的人生。

　　如果我们没有离婚，女儿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她会有个母亲在身边，教她怎样度过青春期，教她怎么和男孩子交往;她有心事的时候，也能第一时间和母亲分享。她的成绩会一直优秀，她肯定能上大学，毕业后会成为白领。最后，她会遇到一个更优秀的男孩子，谈一场稳定、踏实的恋爱，然后顺顺当当地买房子、结婚、生孩子……她会过得很幸福、很幸福。

　　每当在设想中看到女儿的另一种样子时，我都很心痛。那是一个多好的人生啊，却因为我们大人的一个决定而错过了。

　　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对不起女儿。

　　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一种感觉在我心里变得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没办法逃避了。那种感觉是——后悔。

　　【后 话】

　　承认自己有了悔意也是需要勇气的，虽然的确有些为时已晚。

　　罗家良已不可能再回到当初去更改那时的决定了，但他愿意把自己的故事说出来，以警示那些打算离婚或正徘徊在离婚边缘的人。

　　“夫妻都有可能遇到过不去的坎儿，能原谅还是选择原谅吧，不管对男人还是女人。遇到事儿了先别忙着离婚，把事情先放一放，实在不行可以先分开一段时间，彼此冷静之后说不定还有转机。”这就是他的忠告。

　　“能不离还是不离的好啊。”他强调似的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低得好像在自言自语，眼睛微微眯着，看着空中的某处，仿佛看着年轻时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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