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疯娘哟，多少绝情泪

　　2009年7月13日夜晚.月光如水，满地铺银。湖北省大冶市大箕镇五里界村静静地沐浴在月光之下。凌晨2时许，一位25岁的少妇，赤身裸体地走出村口.洁白的胴体。托得这苍茫的夜色更加苍白，仿佛是一幅无字的谶语。当她走到村口的水塘边时.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突然出现，一把将她推下水.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她最‘最爱的父亲!

　　父亲为什么要溺死亲生女儿?，绝情一推的背后.隐藏着多少无奈、屈辱、酸楚和痛苦?

　　8月15日.本刊特约记者亲赴：发地采访.揭开了这起人伦悲剧’后的隐情…

　　1984年8月29日.湖北省阳新县兴国镇石震村侯辅堂家一派喜：,30岁的他喜得千金。他已有一儿。.现在添个女孩.正好符合自己的愿望。他给女儿起了一个好听名字：明月——像月亮一样漂亮。

　　然而，明月一岁多时，一天晚上突发起高烧，由于与医院太远耽误了及时治疗，落下了轻微的麻痹症。之后，她的下面又有了一个妹妹。由于家庭贫困，侯明月才上小学三年级就辍学了。

　　1999年.侯辅堂全家迁徙到相邻的大冶市大箕铺镇五里界村定居，抚养族中一位无后的贫穷老人。初来乍到.百事从头起，侯辅堂东借西挪建起了一栋两层红砖楼房。正当侯辅堂计划苦干几年还债，没想到他查出高血压和心脏病，只能做点除草之类的轻省活计。养家还债的重担，全落在妻子张珍(化名)肩上。

　　这时候.明月已长成一个漂亮大姑娘.一米六的个头，皮肤白皙，丰腴而不肥胖：一头乌黑的头发，扎着两条短辫子。由于小时候那场病留下的后遗症，她走路时左腿有一点瘸.敏感的明月害怕出门，渐渐养成了内向少语的性格，总是在家里帮助做饭、扫地、洗衣服。

　　为了减轻家庭的负担,2004年12月6日.20岁的明月出嫁了。没有办理结婚手续.只是根据风俗办了喜酒。丈夫是阳新县白沙镇的潘良成(化名)，家庭也比较困难。新婚第十天，为了养家糊口，潘良成外出打工，留下不善言词的明月独守空房。

　　婚后，独自在家的明月非常想念母亲、妹妹，一个星期后便跑回了娘家。已婚的女儿长期住在娘家，会招致别人的闲言碎语。半个月后，父亲要她回去。明月不愿意，侯辅堂就强行送她回婆家。

　　为了这件事，明月的公婆一直对她耿耿于怀。此后，老两口故意挑剔她的饭做多了、菜炒煳了，找事儿骂她。明月不敢申辩，她就哭着跑回娘家.每次都被父母轮流“押送”回去。

　　一天.明月又回到娘家.死活也不愿回去。张珍看女儿实在不愿回婆家，就劝丈夫：“辅堂啊，良成又不在家.她一个人肯定住不惯。我们这样逼迫她.我担心会逼疯她的。还是先让她在家里住一段时间，等良成回来了，再送她回去吧。”侯辅堂觉得妻子说得有道理，就没有再强迫女儿回婆家。

　　2005年底，潘良成打工回来，买了不少礼品来接明月。侯辅堂语重心长地说：“良成啊，明月嫁给你就是你的人了，你要多关心她。明年出去打工带她一起去，不要把她一 个人留在家里.”

　　潘良成当场就答应了。春节一 过，他便带着明月一起到广州去打工。可没过几天，侯辅堂接到女儿打来的长途电话，哭着说：“爸，他打我。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不要乱跑，在外面你找不到回 家路的。良成为什么打你呀?”侯辅堂问.

　　“他骂我不会用液化气做饭。” 明月伤心地哭泣着说。

　　“我们家穷，买不起煤气灶，你是没有用液化气做过饭。”侯辅堂对着话筒急急地说。

　　晚上，侯辅堂给潘良成打了一 个长途电话，劝道：“良成，明月不会用液化气做饭，你要教她。在外面，你打她，她一乱跑，怎么办?”

　　潘良成向侯辅堂认了错，并答应不再打明月。

　　但是.2006年5月25日.明月突然回来了.是潘良成把她送回来的。他说明月成天闷头闷脑，不能责怪一句，要不就大声哭喊.嚷嚷着要回家。他没有能力带她在外边。潘良成送回明月就离开了，此后再也没有来过侯辅堂的家。

　　明月这次回娘家后，不像以前那样帮着做家务，整天坐在门前哭泣，嚷着要学液化气做饭.把一家人闹得无所适从。后来，她就不分白天黑夜地哭喊，有时候莫名其妙地哭叫“打我，打我，打我……”有时候突然哀求“带我去，带我去……”有时候半夜坐起哭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有时候拿着一张偶像刘德华的海报画，对着它一边咕噜一边哭诉“你好狠心啊，你好狠心啊……”吵得一家人不安宁、闹得周围邻居不平静。

　　侯辅堂想：“女儿是不是患精神病了?”尽管家里有旧债未还.他还是四处筹钱送女儿去诊治。

　　2006年9月，侯辅堂费尽心思借贷了7000元钱，送女儿到黄石市精神病医院治疗。在医院住了半个月，病情得到了控制。但由于家庭经济压力过重，只得开了些药出院.回家后一边调养，一边仍坚持吃药、打针。慢慢地，明月的病有了好转，能像来嫁以前那样做些家务事，也不再整日哭喊笑骂了。就这样平平稳稳过了一年多时间，明月的丈夫潘良成仍然没有音信。

　　2008年3月.有人上门又给明月说媒。男方是附近镇里的一个泥瓦匠。母亲去世早.家庭十分困难。侯辅堂答应了这门亲事、当月底就让男方把明月带去成了亲。这次，两人也没有办理结婚手续。这个泥瓦匠长着～张英俊的脸庞.明月很是高兴.对他温柔有加。

　　泥瓦匠的父亲身体不好.长年离不开药罐子，他每天要出工.照顾公公的重担一下子落到明月身上。明月患病初愈，加上从小身体就不好，承受不了这副重担。见妻子不中用.5月24日，泥瓦匠也把明月退，回了娘家。

　　时间一长，村里的人都知道明月又没有人要了，一些长舌妇就风言风语地议论着.吓得明月不敢出门。她便开始自言自语地嘟嚷着：“你们不是娶爱人、你们都是买奴隶……”继丽哀求着一般说：“带我去，带我去啊……”

　　渐渐地，明月的病复发了。她不仅像原来那般哭叫.还缠着母亲不放，谁也劝不动。尤其是晚上，自己不睡觉，还不让母亲睡觉。母亲稍一迷糊，她便使劲地摇母亲、咬母亲，弄得张珍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张珍白天要到村旁矿山的选场上班，晚上又休息不好，人瘦削成一张纸一般。

　　侯辅堂心疼妻子.就将明月关在房子里。明月就拼命地砸门，把家里所有的房门都砸坏了。

　　有一天，张珍下班还没到家.有人就喊她：“珍婶，不得了啊，你家明月把衣服脱得精光，一丝不挂地站在大门口，手舞足蹈地喊叫。唉，作孽呀!”张珍听到这话抬脚快步往家里跑，大老远就看到明月全身赤裸裸地站在门口嬉闹。张珍的心像被人深深地刺了一 刀。疼得全身一阵痉挛。她赶快把明月拉进屋.手忙脚乱地帮她穿好衣服.一腔悲苦化作了两窝泪水喷涌而出：“明月啊.你这样不顾羞耻.让全家人如何见人呀!”正在田里劳动的侯辅堂也听说后，闷头不响地往回赶。一屁股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一下午都没说出～句话。一向爱面子的他，难堪得眼泪只能往肚子里流。

　　此后，明月再也不肯穿衣服了。每天起床，张珍帮她把衣服穿戴整齐，可还没等出门，明月就一件件脱掉，光着身子到村里游走。教又教不成，关又关不住.送去继续治疗又没有钱、一家人一筹奠展.不知如何应对。侯辅堂狠狠心，买回了一根铁链将明月锁在房里。这样，尽管明月不穿衣服，至少不会跑出去丢人现眼。 女儿是娘的心头肉。每次看到女儿被锁在房里，赤裸裸的在那里裒嚎，张珍的眼泪就簌簌地滚落。尤其是望着明月那双眼睛是那样的哀怨、痛苦时，她就感到惭愧、不忍，不自主地打开铁链，帮女儿穿好衣服，还她自由身。

　　然而，当张珍忙于农活丽没注意她时，明月就非常迅速地脱光了衣强。有一次，侯辅堂在客厅里午休.明月脱得一丝不挂地跑出来，在客厅喊叫。当侯辅堂睁开眼看到女儿赤裸裸的身体时，他马上歪过头，仿佛也疯了一般大发雷霆：“谁开的铁链.是往打开这疯子的铁链?”张珍飞快跑过来，一边拉住明月一边回答：“是我，是我打开的。整天把她锁着.坐牢电要出来透透气呀。”

　　“她这样光着身子到处跑.你丢的起这人，我丢不起，我们侯家丢不起呀!”侯辅堂歇斯底理地吼道。夫妻俩当场就吵了起来。后来，两人经常为明月的事吵架。

(图文无关)

　　侯辅堂锁了女儿一段时间后. 明月连吃喝拉撒也自顾不了，需要人服侍。张珍每天回家，首先就得为 她清扫弄脏了的房间和衣服。夜里，明月总要跟妈妈一起睡，可又不肯睡，弄得她不能休息。

　　侯辅堂好几次阻止妻子带明月睡，但明月不依不饶，又喊又叫，吵得四邻不安。张珍因为没有休息好，上班期间昏倒过好几次了。侯辅堂不知道这种生活还要持续多久，日果再这样下去，妻子非得被明月累死不可。侯辅堂的心好像突然死了一般，万分的悲哀。一天，他的潜意识里闪过一种说不清的罪恶感来.“她为什么不死呢”，但马上又消匿得无影无踪了。

　　2009年7月14日凌晨零点，张珍情绪很低沉，像往日一样悄悄电起床，又趁着月光去附近矿山的矿场上夜班。但不久，明月发现母亲不见了.担心父亲又要打骂她，就光旨身子随后跑出门，跟到半道上没有跟上母亲，就哭着转身回家，惊醒了正在睡觉的侯辅堂。

(图文无关)

　　侯辅堂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一丝不挂的明月从屋外走进来，他起然想起平日里别人看他的异样目光.与他说话时隐含鄙夷的话语;想起妻子日渐消瘦的身体和满脸倦容，想起一家人因明月而心力交瘁搀无奈。他的心猛地一阵颤栗，顿时势生了一种想“尽快解脱”的念头! 于是，侯辅堂翻身起床，先找来明月的衣服要她穿上。可明月哭闹着死活不肯穿，侯辅堂便哄她说：“走，我劳你去找你妈。”

　　父女俩一前一后出了门，明月赤身裸体走在前边，侯辅堂拿着女儿的衣服走在后面。侯辅堂望着前边一丝不挂的明月，他的心像锥子在锥，鲜血如注，精神恍惚。他想：“要是让外人看到了他们这般情景，那是多么的奇耻大辱啊!”侯辅堂想到这些，情绪一下子失去了控制。此刻.正好走到村口路边那口水塘旁，侯辅堂不假思索地用他那只曾经抚爱过女儿无数次的手，将猝不及防的明月推下水塘，随即扭转头…… 走了十几步远，侯辅堂才转身回望.看到女儿双手扒着水塘岸边，正努力地往上爬。他又返回到明月面前.低沉着问：“还穿衣服不?”明月没有顾上回答，只知道歇斯底里地大声哭喊。“这让人听见了怎么办?这样的日子何日是尽头?”侯辅堂压制了多时的怨火再次蹿起，抬脚猛力踢了一脚……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侯辅堂回家叫醒了熟睡的儿子，说：“你大妹掉进水塘去了。”侯辅堂儿子一惊，赶忙出门寻找，可水塘边上除了大妹的衣服外，哪里还有大妹的身影。侯辅堂儿子赶忙找回母亲，母子俩返回到池塘边时，明月的尸体已经浮起来了。

　　.8月15日上午，本刊特约记者随机采访了侯辅堂的同村村民，发现他们对侯辅堂弑女看法不一。有的称违背人性，有的表示理解。一位女村民说.侯明月虽然精神不正常，但毕竟是一条生命。古人云，虎毒不食子，侯辅堂虽然为侯明月付出了很多.但亲手淹死自己的女儿，还是有违人性.让人难以接受。另有两位村民说.侯明月如果继续存活，对她本人还是家人都是一种“磨难”，因此，他们理解侯辅堂的杀女行为。 湖北省群力律师事务所彭文河律师分析说，我国历来有重男轻女的传统，何况是身有残疾的女儿，更是将她视为累赘，急于将她嫁出去。现在，还有一部分稍有微恙的农村姑娘的婚姻比较简易，父母为了减轻负担将她草草送出，不经登记就算结婚了;男方稍有不如意就将女方退回.给女方造成很大的伤害;并且.女方受到的伤害也无法受到法律保护，父母只好重新接受这个烫手的山芋。如此一折腾，女儿、父母的伤害大了，冲突加重了，最终导致悲剧发生。嫁出去的姑娘不是泼出去的水，微恙的农村姑娘也有爱与被爱的权利，应当制止随便处置她的婚姻.减少她的再次伤害。她们不应该成为被爱情与爱心遗忘的角落。

　　彭文河律师认为，有残疾的“疯”女儿长期滞留在家中，的确连累了父母。侯辅堂被迫无奈，溺死亲女.涉嫌故意杀人罪。鉴于他主动投案自首，应该得到一定的从宽从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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