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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四厂待了二十二年了。四厂是通俗的叫法,反正就是一个普通的车厂,属于国营企业,跟着五个汽车线路在一起的,我待了二十二年,然后就内退了。我记得我们厂里那时有一个叫何振的,和我同岁,有一天他没来上班,第二天我就听说他死了。关于他的死,我听到过很多的传言,但是整理起来,大概是这样的。
阳光很暖,那是一个下午,何振就坐在家里的老旧长沙发上,沙发旁洒满了阳光,沙发的前面是一个小茶几,上面摆着一壶茶,茶刚泡好,是为了他的孩子泡的。
他的孩子其实不是他的儿子,那个孩子叫程晨。程晨是一个孤单的孩子,他只有一个妈妈,爸爸和妈妈早就离婚了,现在刚24岁,和何振一起在四厂上班,他把何振就当父亲一样,何振也把程晨当儿子一样。每次提到这个何振就开心,没有血缘关系建立出来的父子关系为什么还这么亲密。当时我问过他,他也说不清。
其实程晨是一个很苦命的孩子,他很英俊,很年轻,但是个子不高,身体也比普通汽车修理工差,而且很内向,工厂里有许多年轻的男孩,总是欺负他。有一次有一个孩子甚至把撑轮子的撑子螺丝弄松,要不是何振早看出来不对劲,把程晨拽出来,程晨已经死了。从那以后,程晨可能就把何振当自己的好朋友了。
但是好朋友的年龄未免差太多了,何振比他大23岁。而且何振除了帮程晨摆脱欺负之外,程晨的加班费少了,他要管免;程晨的裤子破了,他要管,总之程晨的一切他都要管。程晨也理所应当地把他当做自己的父亲,程晨的妈妈也很喜欢何振,就让程晨认了何振当干爸。我总是看到他们父子俩在一起收拾一辆车,然后一起对着我一笑,说实话,我很羡慕他们父子。
何振的幸福回忆被一阵门铃声打断。
叮铃铃铃铃……
门铃声一响何振的嘴角就泛起一丝微笑,他打开了门,程晨就微笑地站在门口。
“干爸,生日快乐!”程晨把手里提着的箱子放在了茶几上。
何振早就乐开了花,一边说你还给爸带啥礼物啊,爸看到你就开心了。一边打开了箱子。箱子包装得很好,里是一个很好的陶瓷花瓶,看起来干净明亮,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温暖的光。
程晨也笑了,说:“干爸你不是喜欢陶瓷吗,我给你弄了一个,虽然不是古董,但是装饰一下屋子还是挺好看的。”
何振说:“儿子真上心,是什么不重要,是你给我的我就开心。”说完从茶壶里倒出了一杯茶说:“儿子,喝,干爸亲手泡了黄山毛峰,这可是好茶,别人来我都不给呢!”
程晨拿着那杯茶吹了吹,一口气喝了进去,说:“干爸,我也不会品这玩意,喝了就觉得不错,干爸手艺真好。”程晨不等何振谦虚,又说:“今天下午阳光太刺眼了,干爸,你把窗帘拉上呗,屋里暗,我去开灯。”
何振点了点头,去拉窗帘,何振家里的窗帘是那种厚窗帘,拉上之后屋子就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所以在窗帘拉好了之后,何振回头,想让程晨赶紧开灯。
“儿子啊,你……啊!”
还没等何振把“赶紧把灯打开”这几个字说出口,何振就眼睛一模糊,头部受到了一次猛烈的钝击,接着就是一记重拳打在了何振的肋骨之上,胸前又挨了一刀。何振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额头上在大规模地出血,当他的眼睛能看到东西的时候,就看到程晨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地上放着那个陶瓷花瓶,陶瓷的表面沾上了自己的血迹,看起来污浊可怕。
“你……你干吗?”何振一时间被程晨的改变震惊了,眼睛里满是恐惧和不解。
程晨把小刀放下,坐到了沙发上,看着流着血的何振,微笑了一下,说:“我本来不想杀你,但是你也太过分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对我这么好,其实是为了接近我妈。”
“程晨,你说什么呢啊?”
“老东西。”程晨一下子改变了对何振的叫法,“我是受了你些恩惠,但那都是你自愿给我的,你自愿对我好,自愿给我钱花,这可不是我逼你的,虽然我爸妈离婚了,但是你想娶我妈,却到我这儿来装好人,你省省吧。”
“程晨,我想……你误会了。”何振说起话来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喘息一边说:“我对你好……不是因为……不是因为你妈。”
“当然。”程晨吼道,“你当然不会承认,你这个老色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自己跑到我家去呆着,一呆就是几个小时,你去干什么去了,我怎么知道?”
“程晨,我……我是去问问你妈你怎么样,有的时候看你不开心,我也不好问你,所以才去问问你妈啊。”何振大喘了一口气,说:“我是跟你妈关系很好,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你好……是因为……是因为你是,你是我儿子。”
“呸!”程晨平时老实木讷,没想到这个时候残忍非常,“我是你儿子?你这么想,我可不这么想,我要是不杀了你,早晚你得娶了我妈。我妈也是,对你居然这么好。我已经弄到了精神病的证明,杀了你不过是在精神病院呆一阵,早晚会出来的,我才不想让我妈嫁给你,你这个又老又脏的家伙。”
“我是说,我是……我是你亲爸!”
程晨呆了。
何振继续说:“你以为你爸是你亲爸,其实不是,你其实是我和你妈的儿子……我……你没发现你爸对你一点也不好吗?他是怎么抛弃你们母子的,你记得吗?如果你不信,现在就跟我去医院鉴定血液。”
“你无非是想骗我带你去医院!”程晨大喊了出来,但是大喊恰恰证明程晨动摇了,他把电话拿起来又放下,这个时候何振已经晕了过去。
程晨赶紧打通了120的电话。
拨通了电话之后程晨坐在沙发上,眼睛湿了,的确,爸爸没有干爸对自己好,在自己最委屈的时候,身边的人是干爸,在自己最失意的时候,在自己身边的,是干爸。
去年冬天车队里的车水箱都冻了,同事欺负程晨,让程晨一个人去解决一个线的水箱,凌晨三点,本来不是干爸的班,干爸却很快赶了过来帮程晨,为了程晨不惜和车队里的毛小子们扭打了起来。而且妈妈其实对干爸还很热情,并不是干爸主动去找妈妈的,这是不是说明了,其实干爸才是自己的爸爸呢?可是自己呢?居然想要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畜生!
程晨越想越伤心,眼泪居然流了出来。
跟着眼泪流出来的,还有鼻血。
程晨的鼻血流出来的时候,忽然感觉全身的肌肉一阵抽搐。这时候何振睁开了眼睛,从地上慢慢地挣扎着爬了起来,没站住,就用双臂支撑着身子,在不远处看着沙发上抽搐的程晨。
“儿啊,你中毒了,茶里有毒。”何振笑了笑,血从额头流到了嘴角,在屋里昏暗的光线下分外吓人,“我怎么可能是你亲爸呢?你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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