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爱着你
初三,她坐在我的前排。透过垂下的发丝,看得见课本上的滑轮和杠杆。
下了晚自习,并肩走在校园里。不知什么时候,两只手拉在一起。
她的小手冰凉,像小雨一样。
电影院,在黑暗中亲吻。校服下的身体起伏,烫着了我的手。
她是全年级成绩最好的学生,她妈妈是学校的教导主任。
一天,书包里的情书被她妈妈翻到。教导主任怒不可遏,把我喊去大骂一顿。又托了关系,要把她转到市里的中学。她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到了第三天,教导主任怕了,打消了转校的念头。
我被调到别的班级。班主任老头对我严加看管,下课不许出教室,上厕所安排专人盯梢。她不再上晚自习,她爸爸每天在校门口接她回家。
年轻的火,纸岂能包的住。
圣诞那天,我偷拿了爷爷打麻将的骰子,托人带给她。还有一张小小的卡片,上面写: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有女生告诉我,她趴在课桌上,一下午没抬过头。
她在卡片的背面画了一幅画:一头小鹿伸长了脖子,去够一棵渐渐长高的树。
日子漫长,思念也漫长。
时间久了,我们都成了长颈鹿的模样。
在又一次的斗殴中,我脑袋被开了瓢。我不敢回家,逃到乡下爷爷家住了几天。她不知怎么打听到,一路找过来。我记得她泪眼婆娑地对我说,以后你就改了吧。像极了87版红楼里的黛玉。
我面无表情,手指门外,你走。
这次斗殴伤了好几个人,社会影响”恶劣”。校方很重视,教导主任更是兴奋异常,四处宣扬要把害群之马开除出校。
我以为开除的名单里一定有我,于公于私,哪条理都说得通。哪知处分贴出,初三开除了四个,初二开除了一个,我只是被警告。
过了一礼拜,她转校了。
我每天放学后去建筑工地偷钢筋卖钱,攒了半个月,才够买一束进口玫瑰。她生日那天,下着大雨。我旷了一天的课,把玫瑰夹在自行车后座上,盖上雨衣,骑着去了市里她的学校。我没脸见她,只把自行车停在初三楼下。然后冒着雨,走回小镇。
那一路,雨水混着泪水。
初三后,我去了别的城市,再没见过她。只零星地听说,她考上重点高中,高三毕业去了香港,后来又出了国。
我渐渐忘了她。我经历了一个又一个女孩。我同她们牵手漫步,带她们看电影,送她们玫瑰,和她们挥手告别。
只是,我讨厌下雨天。我害怕在那样的凄风苦雨里,想起一个人。
《东邪西毒》的英文名叫《Ashesof() Time》。Ashes的意思,是灰烬。
还是要爱过,就算化成了灰。
时间的灰烬里,站着一个她。
结婚后的第一个春节,我带妻子回到小镇。家里装饰一新,门口贴着喜字。
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是她。
她穿着绿色的毛衣,还是当年的模样,只是仿佛更瘦了。浅浅地笑着,像一棵春天的树。
闲坐一会,她起身告辞。我送到楼下,问她的联系方式,她死活不肯说。
她笑,其实没什么事,听说你回来了,就过来看看。要是你没结婚,我想嫁给你。
天色晚了,有风轻轻地吹。
她伸出手,这个还给你。
一颗骰子。
被磨得失去了棱角,像一块糯米年糕,点着红。
这些年一直放不下,现在,这颗心可以死了。
说完,她转身离去。我呆呆站着,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就像十二年前的那个雨天,她躲在窗后,泪水迷蒙,目送我的背影消失在风雨中。
(作者:汤小小)
初次相见时,他是一位血气方刚的年轻军人,她是活泼俏皮的时髦女子。他回家探亲,父母着急他的终身大事,便”押”着他去相亲。远远地,看见一个年轻女子站在窗前对镜梳妆,波浪卷,红嘴唇,那一刻,他的心里生出细细的喜悦。
有父母和媒婆在场,他和她从始至终也没有说上几句话,临走时,她娇羞地送给他几张照片,含情脉脉地对视一眼,他便知道,她心里也是欢喜的。
他们顺理成章地结婚,约好一生相守。只是,婚后的日子却是聚少离多,他长年呆在部队。她一个人操持家务、抚育孩子,一个南,一个北,像两个毫无关联的人。改变却是显而易见的,以前在战场上他从不惧怕死亡,流弹从身边打过也毫不在意。可是现在,他忽然害怕了,如果自己死了,妻子和孩子怎么办?他们指靠谁啊?而她,也迅速从一个时髦女子变成地道的家庭妇女,学会了省吃俭用,连两元钱一包的中药都舍不得买,还像男人婆一样,跑到建筑工地上去挑水泥,赚取家用。
他们唯一的联系就是写信。她写的都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偶尔,还有一些小抱怨、小气恼。无论她写什么,他都笑呵呵地看,然后,把它们好好地收藏起来。哪里有破损,也会拿胶水小心翼翼地粘好。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20年,他先在部队当兵,然后到工厂”劳动改造”,她始终坚守着他们小小的家,等待他归来。
终于还是团聚了,只是,隔着20年的时光,连孩子都要恋爱结婚了,他已不再年轻英俊,她亦不再容颜俏丽,而且生活习惯大相径庭,矛盾总是在所难免。她抱怨他太笨,饭做不好,衣服洗不干净。有时候还会打冷战,好几天不理他,说狠话气他。他从不生气,总是笑呵呵地哄她,
时光就这样静静地流淌,一日日,一年年,把他们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她的脾气越来越古怪,像个喜怒无常的小孩。有时候心情不好,老是莫名其妙地掉眼泪,他看了以为是抑郁症,火急火燎地去拿药,吃了没几天,她马上喜笑颜开,啥事儿都没有了。有时候毫无来由地大吵大闹,搅得一家人不得安宁,个个躲得远远的,而他总是陪在她身边,看着她别被桌角玻璃什么的碰伤。
儿孙们知道她是病了,把她送到医院,她却常常拔掉身上的管子,还老说昏话。她说想吃糕点,他就会跑很远的路,穿过好几个街道,为她买来老字号的糕点。可是递到她面前,她又完全忘了这回事。有时候她忽然嘟噜着说,自己那件黑底红花的衣裳到哪儿去了?其实,她根本就没这么件衣服() 。他听了,却赶紧买布,找裁缝,紧赶慢赶地给她做出来,送到床边……
儿孙们都劝他,她已经糊涂了,脑子不好使了,干嘛还把她的话当真呢?又花钱又费事,还徒增伤悲。他却不听劝,下回,只要她开口要什么,他还是想方设法给她弄来。即使她已经糊涂了,可是她提的任何要求,他都不忍心拒绝,因为他不糊涂。他知道,他能为她做的已经不多了。
她果然闭上眼睛,永远地离开了,她是笑着走的,紧紧拉着他的手。那一天,离他们60年钻石婚纪念日,只差短短的5个月。
她走了,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掏空了,终于知道,什么叫生离死别。那就是,无论你多么想念一个人,都永远再也见不到了。
思念将他牢牢吞噬,60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不停浮现。她对镜梳妆的模样;她趴在桌前写信的模样;她发脾气的模样;她生气的模样……他找来纸笔,想把她的模样画出来。这样,它们就永远不会从记忆里跑掉;这样,就仿佛看到真实的她,仿佛她还在他面前巧笑嫣然。
谁知,这一画就再也无法停下来,原来他和她,竟有那么多的故事可讲啊。从相见,到结婚,到婚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居然都有讲不完的故事。
他没有学过美术,他的画简单明了,可是寥寥数笔,却把她画得丝毫不差,和真实的人儿一模一样,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笑容,一样的神情。
画他们相处的点滴,他觉得还不够,在没有遇见他之前,她是什么模样?她会干些什么?他的笔,蘸着满腔的爱和思念,居然描绘出了她童年和少女时代的影像。
儿孙们怕他一大把年纪,天天俯着身子画画,对健康不好,想要带他出去旅游。他却只到一个地方,那是他和她当初结婚的旅行社。他独自一人,站在当年两个人一起站过的地方,留下一张”旧地重游”的照片。他甚至不上网,不碰电脑,他怕被别的事情牵绊,就没有时间画画了。
如今,他已年过九旬,他的画册也已有了18本之多,他为它们取名《我俩的故事》。每天,他都在画画中倾诉对她的思念,在画画中与她进行灵魂交谈。他枕着这些画入眠,同时伴着他的,还有她的一缕白发,以及她的骨灰。
他有一个普通的名字,饶平如。她的名字很美,叫美棠。他说:等他死了,就和她的骨灰装在一个盒子里,多余的撒向大海,这将是他最完美的结局。
他们的爱情,在20世纪90年代这座南方著名的学府里,称得上惊世骇俗。
那时,她22岁,毕业后留校任教;他19岁,来自广西巴马的大山里,是她教的第一届学生。她观察了一学期,也没见他换过第二件布衫,那一成不变的扎染布衫让他在校园里显得很另类。
她好心地买了半打T恤衫,托男生宿管的阿姨转交给他。
第二天,他来道谢,坦然地说:”老师,您误会了,我其实经常换衣服,只不过穿的都是一样的土布褂子。我们乡下染一缸颜料不容易,所以同样的褂子,我阿妈一做就是好多件。你肯定想不到,这是用板蓝根的叶子做的染料。我家种了好大一片板蓝根,除了染衣服用,多数都晒干了卖给药材铺,我们兄妹这些年读书的学费就是这么来的。”
他也不觉得被伤了自尊() ,大大方方地穿上了她送的T恤衫。
学校依山而建,很多路都是坡道。她车技不行,不敢在校园里骑车,每次赶去上课,都要走得气喘吁吁。他时常骑着一辆破旧的”二八式”自行车从后面追上她,说:”捎你一段吧。”
见她迟疑,他就激将:”跳上车也不会?我妹才5岁就会了。”她听见周围有窃窃的笑声,便横下心,紧跑几步跳上车后座。她留意到车把略微歪了歪,但他很快就稳住了。有如此车技的男人她只见过一个,就是已过世的父亲。
他发现她很紧张,宽慰道:”我捎过很多人,不会让你掉下去的。我们老家运货都用自行车,后面的货物绑得像孔雀开屏。”她被逗乐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口口声声称她为”老师”。
等他一毕业,他们就结了婚,她被一帮闺蜜取笑为”被一辆自行车娶走的女人”。他送了她一匹土布,那是他阿妈用板蓝根汁水染成的,说是给他们做窗帘和桌布。此外,他几乎一无所有,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她永远记得他修好了父亲留下来的老”二八式”自行车,从内胎到外胎,从脚蹬到链条都换了新件,车也被擦得锃亮。他还说:”我随时随地都能骑车载你,你爸可以放心了。”
她也永远记得他载着瘦小的阿妈,骑了三四十里地来与她会面。那一刻,她心里满是敬佩:这位身高只有一米五的女人,靠种药材养育了一米八的儿子,而在贫困中长大的他,竟能如此乐观而温暖。
她觉得,评判该不该和他携手一生,有时只需一个细节。比如,载过她几次后,他的车后座上就装了软皮坐垫;再比如,她后来坐上车时,他已经能让车把完全不歪,稳稳当当。
爱神是个随心所欲的家伙,有时会派宝马车来接你,有时却会派自行车来载你。作为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有一双慧眼,看出谁才是能跟你携手一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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