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朋友圈
(作者:任黎明)
我母亲去世后,父亲独居在县城的老房子里。我在省城买了新房,好几次想把父亲接来,都被他拒绝了。父亲说:“你有你的家,我有我自己的生活。”
我拗不过父亲,只好由他。我给父亲买了智能手机,帮他开通微信,关照他多发朋友圈。
刚开始,父亲发得很少,我不放心,打电话问他,父亲解释说自己不熟练,以后会多发朋友圈的。
从那以后,父亲隔三岔五地更新朋友圈,发些日常生活:谁请客吃饭了,跟什么人聚会了,还会配自拍。父亲吃得不错,穿得不错,我看到父亲这样,当然十分开心。
一天下班后,我正在看父亲的朋友圈,老婆小欢推门回来了。她满脸怒气,一瘸一拐地走到我身边,一把抢过我的手机,气哼哼地说:“你这个没出息的男人,车也买不起,害我今天追公交车扭伤了脚!”小欢一扬手,看见手机上我父亲的朋友圈,这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一条一条地点开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小欢眼睛里大放异彩,她朝我说道:“看不出来,你老爸挺会享受。”我说:“父亲照顾生病的母亲那么多年,又供我上大学,现在好不容易有时间,当然应该享受一下了。”
小欢撇了撇嘴:“不如把钱省下来,借给我们买部车!”
我和小欢省吃俭用,想存钱买部车,存了两年,还差两万元。我当然可以问父亲借一些,可我开不了这个口。
接下来的日子里,父亲的朋友圈几乎每天更新。小欢经常拿我手机看,不断地在我耳边抱怨,我心里也渐渐有些气恼起父亲来了。
这天,父亲突然到我家,他背着一个旅行包,说正要去机场,他以前的同事老马带一帮老工友报了旅行团,要去玩半个月。我正盘算着怎么开口向他借点,父亲像看穿我心思似的,从包里掏出两叠厚厚的钞票交给我,说:“儿子,你买车不是差两万块钱吗?拿去,赶紧买辆车!我那些老工友的孩子,个个都买新车了,你别委屈了小欢!”我非常惊讶,说:“爸,你怎么知道我们差两万?”父亲笑了,说:“你那天不是发了一条朋友圈,说买车差两万元吗?你怕我看见了担心吧,所以很快就删除了。”我朝小欢看了看,只见她站在父亲身后朝我吐了吐舌头,原来是她发的!
父亲走后,我时刻关注他的朋友圈。父亲晒了美景和美食,偶尔晒晒自己。我虽然看不见别人的留言,但看得出,父亲的朋友不少。他不懂一对一回复,所有的回复都被我看到了,比如“谢谢老马组织”“感谢大家点赞,我() 玩得很开心”。
很快,我的新车到手了,我每天开车送小欢去上班,别提有多方便了。我心想,等父亲旅行回来,一定得带他去兜兜风。
父亲还在旅游,我却接到了一个自称是老马的人打来的电话。他说是我父亲以前的同事,父亲该去审核社保,却找不到人,找到父亲住的房子,却发现他把房子租掉了。
我急了,赶紧问:“马叔叔,您没和我父亲去旅游?”对方一听,说:“孩子,我可没去旅游!对了,你赶紧给你爸弄一个微信,咱们老工友现在都联系不上他呢。”
我一头雾水,灵机一动,我拿起手机,打开了“微信运动”。父亲今天只走了五十多步,这怎么可能是出去旅行了嘛!
我给父亲打电话,问他在哪儿,父亲说在机场,和旅行团一起用餐。我听周围一片寂静,追问父亲到底在哪儿,说马叔叔正找他。父亲支支吾吾了半天,借口手机没电,挂了电话。我再打过去,电话关机了。
我马不停蹄地开车回了县城,父亲的房子果然租给了一个小伙。小伙告诉我,他在楼下开了个儿童摄影馆,经常碰见我父亲。我父亲一个人买菜,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小伙看他十分孤独,就主动跟他聊天。我父亲很喜欢小伙,经常去摄影馆坐坐,逗逗可爱的孩子,解解闷。我父亲看到小伙很会修照片,就缠着小伙教他修照片的技巧。后来,我父亲说他要去省城住,就把房子租给了小伙。
我再翻开父亲的朋友圈,仔仔细细地看那些照片,发现那些风景照和菜肴,光线不一样,照相技巧也挺高,父亲应该是网上找来的。再看父亲的自拍,仔细瞅瞅,都精心修过,背景都是虚化的。我再次拨打父亲的电话,父亲说他已经回到县城了。我假装担心父亲,让他发个定位给自己看。在我的指导下,父亲发来了定位,定位显示,他在一个叫“好又来”的饭馆里。我马上开车过去,冲进饭馆,却发现三三两两的食客里,没有父亲的影子。我正着急,突然发现后厨有个衣着朴素的老头正蹲在地上洗油腻腻的盘子,正是我的父亲。
我走过去,含泪叫了一声“爸”,父亲慌乱地抬起头来,语无伦次地问我怎么来了。我心疼地拉起他的手,替父亲洗去手上的泡沫。我明白了,上次老婆偷发的朋友圈,父亲看见了,然后就想办法替我们凑钱。父亲的存款给母亲治病用空了,他就把房子租出去,又来这里洗碗,很快给我们凑够了两万元钱。
父亲笑着对我说:“放心,这里包吃包住。老板人很好,我还干得动,不想闲在家……”
我不再追问,带着父亲上了新车。父亲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我要过他的手机,照了一张合影,说:“爸,以后就发这个吧!”父亲默默地拿回手机,我探过头去,发现他正在删以前发的朋友圈。
父亲删完后拿给我看,我惊讶地发现,父亲的好友,只有我一个人!我明白了,父亲在朋友圈营造出热闹的假象,只是为了让我安心。
后来,父亲辞了饭店的工作,跟我去省城住了些日子。小伙的租期到了,父亲执意要回家住,但小伙喜欢他,非要租他一间房,跟他合住。
至于父亲的朋友圈嘛,经常晒晒下棋、行、钓鱼,点赞留言不断。这次嘛,当然都是真的了!
(作者:秩名)
她从懂事起就懂得自卑。
妈妈在她三岁时就死了,养大她的爸爸是个残疾人,又聋又哑。每次学校开家长会看到爸爸手足无措的站在一群衣着光鲜的家长中间窘迫的样子,她的心就像被香烟烫过一样尖锐的疼痛。他总是用一双粗糙的大手比划着,嗓子里发出“啊啊”的声音,尖利刺耳。每当这个时候,她都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嘲笑自己,她羞愧得想要在地下扒条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地上没有缝,她的脚上却有一条裂缝像鳄鱼一样张着嘴。那是爸爸捡破烂时捡回来的一双别人不要的运动鞋。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里她靠爸爸捡破烂养活。虽然街道里每个月都会发放生活补贴,但聋哑爸爸把这些钱全存在一个存折上,一分都不许她动。学校要举行运动会,老师看她跑的快,想让她参加长跑比赛,可是,她最后拒绝了。因为爸爸不肯给他买新运动鞋。而这双捡来的鞋已经被她不断发育的脚趾顶破了。爸爸用针缝了一遍又一遍,那双鞋还是像鳄鱼一样恐怖地张着嘴。
为什么命运这么不公平?班里的每个同学都有新衣服穿,都有妈妈,都有一个健康的爸爸,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有?每天去上课还要穿一双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旧鞋。要知道为了不让人家注意她的鞋子,每天她都把脚别在椅子下,一动不动的常常就麻了腿。她都忍着。下课也不敢出去和大家玩,她怕别人看见她的鞋笑她。
她只求爸爸给她买一双新的运动鞋,她只求过他这一次,可是,他紧紧把存折捂在胸口上,不松手。
那一年她十一岁。她开始恨他。
后来开家长会她再也不通知他参加。她是老师眼中的优秀学生,年年都是三好生,所以家长来不来无所谓。她也不再让他来接她。当然,他每次来接她时总是下雨天。他不用去捡破烂,特意回家取一把淡粉色缀花的雨伞来学校门口等她。
那把伞是妈妈生前用过的。十年过去了,伞都退了色,有一块地方还破了,被他重新用塑料布补上了,仍然使用着。
一到下雨天她就在教室里坐立难安,她知道他一定会来接她。下课铃一响,她第一个冲出教室,径直向学校门口跑去,远远的她就看见那把打了补丁的伞泛着岁月的陈旧挤在众多亮丽挺阔的伞中,那次开家长会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那把伞多像他啊!古老、陈旧、破损、皱皱巴巴,一点没有父亲伟岸的形象。一股委屈涌上心头,全化作眼泪汨汨地淌了出来,和冰冷的雨水搅在一起,只有她自己感觉的到滚烫的沸腾。
他早早就看到她,举着伞迎了上来。她停下奔跑的脚步,看见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堆起了沧桑的笑容,眼睛里都是疼惜。他表达自己的唯一方式不是手语而是眼神。她都懂,却在逃避。犹豫了一下,只一瞬间她就推开了他举在她头上的伞,一个人跑进了冰凉的雨里。
她恨他。她永远都记得那次没能参加的比赛,让她成为了同学们的敌人,大家都说她自私没有集体荣誉感,开始孤立她,连她最好的朋友都不支持她。
友谊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她却因为他的吝啬失去了友谊。她恨他,从此开始独来独往。
他早料到她会推开他。这不是第一次了。她曾经对他大嚷大叫,他听不见,却明白她的意思。她嫌弃他,不想让他去接她。
他知道她的倔强,从那以后,再没去过学校。
日子平淡又艰辛的过着。两个人相处时是安静的。因为无语,没有交流。她自强自尊自力但也自卑的成长着。那种曾经对他的恨被岁月洗涤得淡了下去。就像一块顽固的污渍,污浊被揉搓下去了,可是痕迹仍在。
那一年高考。最后一场考试快结束时,老天爷突然变了脸,滂沱大雨顷刻间从天上泼了下来。她镇定自如游刃有余的答完最后一道题,交卷时才发现外面的天都黑了下来。她没带伞,把随身带着的塑料袋顶在头上冲进了雨里。她() 充满信心的微笑着,她就要凭着自己的努力脱离这种卑微的生活了。
在接近考场大门口时,她的微笑僵在了脸上。她又看到了那把打着补丁的伞,泛着岁月的陈旧挤在众多亮丽挺阔的伞中。考生们陆续出来了,焦急等候的家长们蜂涌而上,那把伞在拥挤中左右摇晃,不能自持。透过人群的缝隙,她看到他的脸上都是雨水,半边身子湿透了。混浊的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找寻着什么。
她想迎上去,像小时候那样亲昵的拉着他的手,叫一声爸爸。也只是想想而已,一种莫名情绪覆盖了她的想法。就那样夹在一群人之中离他越来越远了……
回到家很久那把伞才出现在楼下。她守在窗户那儿看着伞缓缓的移动着,仿佛他一样疲惫、衰老。
录取通知书下来时,她又喜又忧。她如愿考上了向往的大学。但,学费怎么办?虽然一直利用假期打工,可是那些钱仍然不够交学费的。命运又一次在捉弄她。
正在沮丧时,他站在了身后,没有言语,只把一个小本子塞在她手里。她低头看,是当年他紧紧捂在心口的存折。上面的钱足够她上完大学了。原来,他一直不让她动的这个存折是为了她上大学准备的。原来他不给她买鞋,是为了存钱交高额的大学学费。原来,这么多年她恨他,竟是恨错了。
存折上每个月都有几笔存款。除去固定的那笔生活补助,其他的钱有50的,30的,也有15的。她知道这是他捡破烂省下来的钱。那些存折上密密麻麻的记录,就像一根根鞭子抽打着她的心。她第一次知道自己错了,第一次为自己内心的卑微感到可耻。
她低着头,任由眼泪模糊了双眼。一双粗糙的大手抚上了她的头,就是这双手每天在垃圾堆里翻捡供她上学,就是这双手在下雨天为她打伞,而她却为了面子狠心的推开了它们。自责与懊丧鞭笞着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她转过身抱住了身边这个为她挡风遮雨、默默无语的男人,一声“爸爸”撕心裂肺,她失声痛哭。
去学校的那天也是雨天,父女俩打着那把旧伞,相互搀扶着走到火车站。她不舍的上了车,火车启动时,她趴到窗外看他,站台上那把打着补丁的伞,仍旧泛着岁月的陈旧,却让她格外依恋。
大学宿舍,她整理自己的行囊,发现最下面放着一把崭新漂亮的天堂伞,她紧紧抱在怀里,笑出了泪花。
(作者:佚名)
父亲一直是我们所惧怕的那种人,沉默、暴躁、独断、专横,除非遇到很重大的事情,否则一般很少和我们直言搭腔。日常生活里,常常都是由母亲为我们传达“圣旨”。若我们规规矩矩地照着办也就罢了,如有一丝违拗,他就会大发雷霆,“龙颜”大怒,直到我们屈服为止。
父亲是爱我们的吗?有时候我会在心底里不由自主地偷偷疑问。他对我们到底是出于血缘之亲而不得不尽的责任和义务,还是有深井一样的爱而不习惯打开或者是根本不会打开?
我不知道。
和父亲的矛盾激化是在谈恋爱以后。
那是我第一次领着男友回家。从始至终,父亲一言不发。等到男友吃过饭告辞时,父亲却对他冷冷地说了一句:“以后你不要再来了。”
那时的我,可以忍耐一切,却不可以忍耐任何人去逼迫和轻视我的爱情。于是,我理直气壮地和父亲吵了个天翻地覆。后来才知道,其实父() 亲对男友并没有什么成见,只是想要惯性地摆一摆未来岳父的架子和权威而已。可以说,在很大程度上,是我的激烈反应大大激化了矛盾,损伤了父亲的尊严。
“你滚!再也不要回来!”父亲大喊。
正是满世界疯跑的年龄,我可不怕滚。我简单地打点了一下自己的东西,便很英雄地摔门而去,住进了单位的单身宿舍。
这样一住,就是大半年。
深冬时节,男友向我求婚。我打电话和母亲商量。母亲急急地跑来了:“你爸不点头,怎么办?”
“他点不点头根本没关系。”我大义凛然,“是我结婚。”
“可你也是他的心头肉啊。”
“我可没听他这么说过。”
“怎么都像孩子似的!”母亲哭起来。
“那我回家。”我不忍了,“他肯吗?”
“我再劝劝他。”母亲慌慌地又赶回去。三天之后,再来看我时,神情更沮丧:“他还是不吐口。”
“可我们的日子都快要定了,请帖都准备好了。”
母亲只是一个劲儿地哭。难怪她伤心。爷儿俩,她谁的家也当不了。
“要不这样,我给爸发一个请帖吧。反正我礼到了。他随意。”最后,我这样决定。
一张大红的请帖上,我潇洒地签上了我和男友的名字。不知父亲看到会怎样,总之一定不会高兴吧。不过,我也算是尽力而为了,我自我安慰着。
婚期一天天临近,父亲仍然没有表示让我回家。母亲也渐渐打消了让我从家里嫁出去的梦想,开始把结婚用品一件件地往宿舍里给我送。偶尔坐下来,就只会发愁:父亲在怎样生闷气,亲戚们会怎样笑话,场面将怎样难堪……
婚期前一星期,下了一场大雪。第二天一早,我一打开门,便惊奇地发现我们这一排宿舍门口的雪被扫得干干净净,清爽的路面一直延伸到单位的大门外面。
一定是传达室的老师傅干的。我忙跑过去道谢。
“不是我。是一个老头儿,一大早就扫到咱单位门口了。问他名字,他怎么也不肯说。”
我跑到大门口,门口没有一个扫雪的人。我只看见,有一条清晰的路,通向一个我最熟悉的方向-我的家。
从单位到我家,有两公里远。
沿着这条路,我走到了家门口。母亲看见我,居然愣了一愣:“怎么回来了?”
“爸爸给我下了一张请帖。”我笑道。
“不是你给你爸下的请帖吗?怎么变成了你爸给你下请帖?”母亲更加惊奇,“你爸还会下请帖?”
父亲就站在院子里,他不回头,也不答话,只是默默地、默默地掸着冬青树上的积雪。
我第一次发现,他的倔强原来是这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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