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 我终想起那个梦的情节 – 女娲之爱

陌生人 我终想起那个梦的情节

  1

  陈宇宁,性别男,年龄19或20,曾经和现在的富二代,我的高中同学。对于他,除了以上所列,我一无所知。

  我没想过我还会再遇见他,在一个不同的城市。一个曾经是同学的陌生人。这些命题的相交让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所以当他在地铁上出现,并且向我打招呼的时候,我发了愣。我花了大约十秒的时间将他的脸与他的名字重合在一起,然后试图做出一个回应的微笑。

  那天天气不太好,这座城市被雾霾所掩盖。阳光透过尘埃,世界如同被罩进一个不干净的玻璃套里。人们耳朵上挂着蓝色或白色的口罩,衣服上散发着固体颗粒的烟火气息。

  早上七点半,人潮涌动。我艰难地抓住扶手立在人群中。陈宇宁和我之间隔着一个低头玩弄手机的女孩儿。他忽然探了身子转过脸来看我。

  “陈雨澄?”他喊我,带着不确定的口吻。

  在我转过头来看他的那一瞬间,地铁到站了。我们中间的女孩下了车,陈宇宁被人群推到了我的身边。

  然后,我想起来,他是陈宇宁。

  我觉得有些尴尬。

  2

  “陈雨澄。”

  陈宇宁又叫了一声,这次是肯定的语气。他单手搭着地铁的扶手,微微低下头看我。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我看到陈宇宁的眼睛和面容。这个男孩子我应该认识,但我却不熟悉。我感到尴尬而又焦躁。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陈宇宁的出现并不让我觉得愉快。他叫我名字的那一刹那我甚至觉得全身发麻。

  我想起了高中时候的事情。

  高一刚入学的那一天,老师在讲台上点名。先报到的是我的名字,陈雨澄。接着就是他,陈宇宁。我还记得当时老师在讲台后面笑了起来,她抬头在我和陈宇宁的脸上来回打量,最终疑惑地问道:“你们是龙凤胎吗?是兄妹还是姐弟?”

  这个问句最终在半大不小的孩子里引起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配对,乱拉关系,胡思乱想。不知陈宇宁的表情如何,我当时只是一脸尴尬。后来每次有人管我喊:“宇宁他姐/妹。”或者对我说“你们两个名字真配”的时候,我都浑身不舒服,甚至对自己的名字产生了短暂的厌恶。

  所幸这场由名字带来的风波在大约半个学期之后就平息了。孩子们都比较健忘。但对于当事者来说,这类事情却很难放下。

  我不喜欢莫名其妙的联系。我也不喜欢陈宇宁这个名字。

  3

  我这次坐地铁的目的地是市中心的医院。我的右脚出了点问题。一个星期前跑步的时候,我把脚跑伤了,第二天又因为种种原因走了很长的路,疼得越来越明显。校医院的医生一脸严肃地建议我去大医院看看,他的表情弄得我也开始忧心忡忡。

  在这样的地铁上站立对我来说已经是个很大的挑战。然而当陈宇宁开始跟我说话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脚好像更疼了。

  但我仍旧礼貌地转过头面对着他。陈宇宁则好像试图对于重遇这件事表现出喜大普奔的友好情绪。

  “这么巧。”陈宇宁的开场白毫无新意。他看着我笑了笑。

  “嗯。”我答。

  陈宇宁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他笑的时候我才发现了这一点。但又具体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了。

  他仍旧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姿势看着我。他好像又长高了。身高差逼迫我只能稍稍仰头看他。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一条深蓝色运动裤,头发比以前短了,剪得露出额头和耳朵,整个人透着一股干净的运动气息。这种气息和我记忆里的他不太一样。

  “你去哪儿?”

  “……医院。”

  陈宇宁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生病了?”

  我想了想,答道:“没事,只是脚扭伤了。”

  陈宇宁低头,看了看我的脚。“需要帮忙?我正好也到医院那站下。”

  “不用。我自己可以。”我说,低头躲避他的目光。

  “那好吧。”陈宇宁似乎对我的回答并不意外,他收回视线,笑了笑,然后转身面对着玻璃,不再说话。

  我松了口气,觉得这才应该是陌生人之间的正常相处模式。我也转回了身,面对地铁上的玻璃。玻璃上映着我们两个的影子,我有些忍不住去看他的影子。陈宇宁原本在看别处,此刻却忽地将目光落在我的影子上。我们两个的视线在玻璃上重逢了,陈宇宁又笑了笑。

  而我只是一脸僵硬。

  4

  我的脚最终没有大碍,只是一时扭伤加过度劳损的后果。医生命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好休息,尽可能地减少走动的次数。

  回去的地铁比来时空了许多,我找到了位置坐下来,却忽地想起陈宇宁来。我想我们两个是不会再遇见了。之前只是意外。而意外的特点就是只发生一次。

  5

  我往右脚上贴了膏药。它与皮肤接触的地方,像火烧一样疼。三四天的时间里,它仍不见好。

  阿欣找我一起去看大一建筑系新生的迎新晚会,传说今年建筑系进了一个高智商美男,传闻像疯子一样绕着学校围墙跑了一圈。

  舞台打扮得花里胡哨。所有迎新晚会都大同小异。在这种大同小异的迎新晚会的舞台上,陈宇宁又出现了。我那会儿怀疑我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这种情况本来是不太可能的。但暖黄色灯光下的的确是他,演了一出无节操的小品。下面女生的尖叫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峰。

  阿欣很激动地说,看啊看啊,就是他!高智商美男,传说他是个复读生,当年成绩挺不好的,连重本都上不了。就一年时间,居然考来了我们学校!

  我在阿欣激动的声音里只想到了一点,居然又是意外。这未免太过巧合。

  我忽然不想再往下看了。我打算抛下阿欣离开。黑暗中,我有些艰难地穿过人群而出,那些黑暗里看不见脸庞的人让我想起了我的高中同学们。他们就像这剧场中的人群,在我的记忆力渐渐沉入黑暗。

  走出剧场的时候我感觉到我的脚又发疼了,毫无征兆。我坚持从侧门外绕到出口,就在要出门的那刹那,有人拍了我的肩膀。

  “陈雨澄。”

  又是陈宇宁。我的眼前有一两秒的模糊。刚刚从黑暗中出来的眼睛无法看见他的脸。在黑暗与人群的尽头,竟然又是他。

  然而,他为什么总是要这般喊我的名字?

  脚疼得让我有点精神恍惚。

  6

  从前我不喜欢陈宇宁的名字。从前我不喜欢陈宇宁。这两个命题没有必然联系。后者却比前者更严重。

  我想起来,他那时正趴在教室后排的座位上睡觉。那个位置靠窗,是个阳光很好的下午,他穿着的蓝色格子衬衫和他的皮肤一起被阳光照亮。

  他那个时候就总是这样,无所事事,毫无目的,就像一个乱七八糟的幽灵。上课的时候睡觉,下课的时候倚着墙壁和男孩子女孩子们开玩笑,笑得很轻佻。

  他和我不一样,他不需要念书,他只需要花钱。外表就是个可以随时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面容轻佻,内心空洞。学校生活的蛀虫,败家子,毫无想法的人,我可以用各种过分的词形容他。他很糟糕。我也很糟糕,我渐渐知道我很嫉妒他,这点很难承认。因为嫉妒所以不喜欢。

  这个幽灵因为拥有了上一辈积累的财富,所以得以毫无忧虑地面对未来。每次我从考卷里面抬起头,转头看见后座睡觉的他,就容易想起刚刚进高中时候关于他家境的传闻与学校上层的轰动。很多传闻不知怎么就渗透进你的生活里。

  那时候就是这样。尽管我事事尽力他事事放水,我也赶不上他生来就有的未来。我真的很讨厌他,他身上凝聚了所有社会不公平与阶层划分的烙印。

  然而,这样的他,为什么也来了这里?

  7

  陈宇宁还穿着演出小品时候的衣服,站在灯光下看着我。

  剧场外面下雨了。夏末的雨,来得仓皇而盛大。

  我站在原地,面对着陈宇宁,慢慢地觉得有些无措。我问他怎么出来了,陈宇宁笑了笑答道:“找你啊。”语气有些理所当然。

  “找我?”

  “刚刚在下台的时候,正好看见你了。你坐在第三排吧?我看到你要走的样子,就出来了。”陈宇宁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身上:“很惊讶吧?在这里看到我。”

  “嗯。”我回了一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怎么也来A大了?”

  “复读了。”陈宇宁单手插进裤袋里,又笑了。

  我现在才确认当时在地铁上的感觉。那时候我是对的,他的确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过去的他没有这样平缓的笑。然而,这是正常的,一年多的时间,长得足够改变。

  “一年里拼命了的,然后高考分数正好够上,就来了。其实我早知道你在这个学校了,一直想找个机会见面,却没想到这样见上了。上次也是,很巧吧。”

  我点了点头,然后陷入了无话的尴尬。

  陈宇宁耸了耸肩,走了两步,越过我,到剧场的门口,抬头看了看天。雨下得很大,没有要停的迹象。

  “你有伞吗?”陈宇宁回头问我。

  “没。”

  他低头想了想。“你现在要回去对吧?先等我一下。”

  话还没完,陈宇宁就自己往剧场的后台跑了。我看见他的身影从灯光下消失进剧场里。我想起高中时候对他的讨厌与嫉妒。不知道是不是年龄渐长的关系,已经渐渐淡化。但是那种出现过的痕迹却很明显地残留着,不知是为了什么。

  这时候迎新晚会结束了,大批人群从剧院里涌出来。好多人没带伞,一时间挤在门口,人声嘈杂。我被人群挤到一边,右脚还被踩了一脚。所谓的伤上加伤,估计就是这样。我疼得蹲了下来。

  陈宇宁出来的时候大约是艰难地挤过了五六个人才找到我。我又重新站起来。期间他似乎试图拉我,但看到我自己起来后,对我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我看到他的手在空中停留了几秒,残留了几分尴尬。

  “你的脚还没好吗?”他的声音夹杂着人群的嘈杂,虽然他提高了音量,但我还是需要费点力气才能听清楚。

  站稳以后我才抬头看他。陈宇宁站在我面前,身后是大批的人群。他微微喘着气,手上拿着一把伞。在人群前的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他身后的人都长着一样的脸,只有陈宇宁是不一样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连带着我的眼睛也出现了问题。

  我觉得我好像透过那大片的人群说话的声音听到了他的喘息声。像夏季的台风吹断了树梢。

  8

  我忽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回到了高中的时候的教学楼。楼内空无一人,而外面却在下着大雨,我站在教学楼边缘,准备撑伞离开。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回过头看见一个男生站在柱子边上看着我。他穿着校服,背一个黑色的书包,看不清表情。他问我能不能一起撑伞。他说他已经打电话叫了出租车,但是不能开到学校里面,所以只需要一起到校门口就好。他还说,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坐车。

  梦醒以后我才想起那个男生是陈宇宁。那天我值日,还写了作业,留到很晚。我记得我写了一张数学试卷,试卷的最后一题很难,弄得我心情不太好。而陈宇宁却是被老师留了下来做思想工作。思想工作完成以后,老师自己开车走了。

  这件事情,我其实早就不记得了,在此之前一点印象也没有。然而,随着那个梦,它连同那些细小的细节都一起回来了。我想,原来我和陈宇宁是说过几句话的,尽管当时我还在极不情愿,还在这样那样地讨厌他。

  但那个梦的后续如何,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毫无头绪。

  9

  在休养脚伤期间,无事可做,只能上网,竟和高中时候的同桌女生联系上了。她说起陈宇宁。她问我,他不是去了你们学校吗?

  我答道,是的。然后我想起来,她以前喜欢他。

  不知她怎么了,只是提到陈宇宁,却忽然变成了个被打开的水笼头,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比如,陈宇宁父亲的公司被爆出了产品质量的丑闻,股价大跌,一度濒临破产。那是我们毕业后没多久发生的事情。据说陈宇宁那时候正准备出国,去个野鸡学校混个文凭。

  她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语气里有种感同身受的哀伤。

  我忍不住问了她一句,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她却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然而,陈宇宁是她的初恋,不一样。最后她说:“你不懂的。”

  我不懂的。我重复了一下这句话,觉得有些烦躁。书架上还放着陈宇宁的雨伞。黑色的,静静地待在那儿。

  我想起陈宇宁的笑。又想起他给我那把伞时候的表情。他说要还给他。但是他没给我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也许他只是开玩笑,并不在乎这把伞。也许他只是在那种情况下忘记了。我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件事情变得有点麻烦。于是我上了学校的教务网,查了他们系的课程和教室。

  陈宇宁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好像也是。

  10

  出门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脚似乎好了。稍微用力一点踩在地上,也不怎么疼。疼痛去得太快了,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外面阳光普照。

  我特意选了下课的时间去找陈宇宁。是他们系专用的画图和做模型的教室,采光很好,通透而宁静,白色的瓷砖和画纸散发出柔和的白光。陈宇宁正趴在桌子上画图,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袖口微微上挽,露出小臂,手上握着半截铅笔,神情专注地看着画纸。

  他现在的模样让人无法将他和高中时期的他联系起来。以前他做什么事情都漫不经心,眼睛里带着看不清的暴力因子,连笑都好像在和你开玩笑。只有趴在桌上睡觉的时候才像个普通的高中生。

  我不好意思进教室,只好麻烦进门的同学帮我叫他。那个男生走进教室,在陈宇宁的肩膀上拍了拍。陈宇宁抬头看见我,愣了愣,然后微微一笑。他向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我等等他。

  我点点头,往外踱了几步,站在人少的走廊里。一会儿之后,陈宇宁出来了。

  我向他道了谢,然后把伞交给他。

  陈宇宁看着伞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才抬头道:“没想到你真的来还伞了。”

  “不是你说要还的?”

  “我…..”陈宇宁顿了顿,“我只是开玩笑。”

  “不管怎么样,伞还了,我要走了。上次谢谢你。”

  “你还有课?”

  “嗯,还有一堂。中途跑出来的,得回去了。”

  “你在哪儿上课?”

  “对面那幢楼。”

  “哦。”陈宇宁说。

  我看了看他,才转身离开。那会儿我低了低头,看见自己的白色裙摆。这条裙子是我平日里不喜欢穿的,因为嫌麻烦怕弄脏。此刻我才意识到我把它穿在身上了。这种意识究竟是什么东西。

  大概下了三楼的时候,陈宇宁忽然追上来。他把原来的伞递给我。

  他说:“送你了。”顿了顿又说:“反正……本来就没打算要回来。”

  他的表情有点奇怪。我想,他可能有点喜欢我。

  11

  我终于想起那个梦的后续情节了。

  那天雨下得的确很大,外边的天色渐渐变暗。说完话的陈宇宁站在阴影里等我的回答。我站在原地,有点犹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陈宇宁个高,负责撑伞。我们一起这么别别扭扭地走到了雨里。我没能靠近他,于是渐渐地觉得肩膀一片都凉了。

  校门外果然有辆出租车在等。我们到了出租车前。我站在门前又犹豫了一会儿,陈宇宁看出我的犹豫,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车门对我说:“进去吧,一会儿就到了。”

  于是我就进去了。

  我开始没说话。陈宇宁似乎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开口问道:“你怎么也这么晚?”

  “值日了。”我说:“看到外面在下雨,就打算写会儿作业,等雨小一点再出来。但是好像越来越大了。”

  我努力地多说了一些话。那种时候太沉默,会让人觉得难受:“你呢?”

  陈宇宁靠窗而坐,手臂撑着车窗边沿。我们之间隔开很大一段距离。他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我是被老金留下来教育了。”

  “是吗。”

  “嗯。”陈宇宁说,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于是又安静了一会儿。氛围有些难耐。

  “听说你报了A大的自主招生。”陈宇宁忽然说。

  “嗯,试一试。”

  “你一直这么厉害,应该能过的。”

  “我只是去试试。”我说:“何况只是去A大,但你不是打算出国嘛。你更厉害。”话说完我觉得有些后悔。我把我心里想的东西说出来了,太不合时宜。

  “那算什么。”陈宇宁说,笑了一声,但并不是愉悦的笑。他转过脸来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话。他那一眼的眼神让我到如今都印象深刻。我察觉到,就如同我那时对他有着莫名的敌意一样,他对我也是。我们太不一样了。

  我们不再尝试去交流,这在当时的我们看来是明智的。而我越发觉得我有些如坐针毡。

  下车的时候我摸到了口袋里的一块巧克力。于是我把那块巧克力拿出来给了陈宇宁。

  我对他说:“刚才我好像说错话了,对不起。另外,我不给你车钱,这就当谢谢你吧。”

  陈宇宁沉默着。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12

  那把黑色的伞又回到我的寝室了,我把它放在原来的书架上。

  两天以后,下了一场雨,室友要出门,但没伞,就伸手过来拿陈宇宁的伞,带着一起出门了。没一会儿,她又折返回来。

  “这是你的吗?”她说着,像是把一块糖放在了我的桌上:“我刚刚打开伞的时候掉下来的,好像是夹在里面的。”

  我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是块巧克力。陈宇宁还记得之前的事。

  忽然想起我妈常说的两个字,孽缘。 更多精彩内容来自:恋爱潮 love.zhiyin.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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