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画家李爽恋爱史 爱上外国男人被劳教
原标题：涉外婚姻第一人女画家李爽：爱上法国外交官被劳教
李爽
改革开放之初，社会风气依旧保守。北京自由画家李爽，与时任法国驻北京使馆文化处的外交官白天祥，于“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碰撞出了“错误的爱情”——因首吃螃蟹要嫁外国人，李爽因之入狱，以“有损国家尊严”罪被判2年劳动教养，其法国情人白天祥也被驱出中国。但最终，在各方努力下，他们喜结良缘，打开了涉外婚姻的闸门……
一辆飞驰而来的吉普，“吱”地猛踩刹车停在我面前，从岗楼里冲出四五个警察，把我塞进车子，我的腿被划破了，高跟鞋也掉了……那是1981年9月的一天，我被抓进了局子。因为我和一个老外谈恋爱。
老外名叫白天祥，是一名法国外交官。认识他是在一次画展上。后来，老白经常在他家请人聚会。大家在客厅跳舞，白天祥也陶醉地摇晃着大头。我抬脚儿进去，他是第一个发现我的人，我忽然感觉：老白不仅仅是有点喜欢我。他用一双大眼尊重地看我，进门之前这件事儿不存在，进门之后这件事却变成地久天长。他瞬间的神态感动了我。
老白邀请我跳舞，他老踩我脚。后来，我俩穿过屋子，到阳台。我有些拘谨，为装作平静，身子靠着墙，脚丫子蹬着栏杆，是“爽少爷”特有的假小子相。“我希望和你结婚。我爱你。”在他说爱我时，我的感觉是：这是负责任的君子;他可以保护我;他懂得尊重女人。他说完了，差不多不敢看我，静静地等，这是终身大事。我的腿从阳台栏杆上放下来，身子往前挪了一步，他已经等得度秒如时，我们四手相握，他吻我，我用余光瞥见树梢后的月亮，闻到阵阵花香……
我第一次被抓是1981年7月。那天，在西单路口，老白开车，我骑车。等红灯时，我俩隔着车窗说话。红灯亮了，他已开过去。而我却被一个大汉拦住，质问我为什么和外国人说话。我说：“那个外国人是我未婚夫。”旁边看热闹儿的人哄地笑了，有妇女在人群里借机骂道：“臭不要脸的!”于是，我被扭送进公安局。警察满脸歧视地审问我。幸亏老白来警局找我，警察们怕出现国际纠纷，才把我放了。
我想这桩婚姻不会有坎坷了，老白反而更担心，说：“目前中国还从来没有过与外交官通婚的先例。”
我住进了外交公寓，因为不能出去瞎跑了。
八月我们准备登记结婚。白天祥向中国外交部递交了申请书。就在这节骨眼儿上，老白因公需要去香港，老白说：“外交公寓如同外国领土，公安局无权抓人。我只走三天，这三天你绝对不许出去。”
早上，老白准备要走，我突然觉得好日子正在快速远去，恋恋不舍，似乎这恋恋不舍是对未来的预知。
1981年9月9日，第三天眼看就要过去。下午5点，突然接到姐姐的电话，要我去岗楼接她。这大概就是宿命。我一出门，就被冲出的警察塞进吉普车。
我想起公寓的门还没锁，老白回来见我被抓走了该多难受啊!我被关进了炮局胡同(北京市公安局十三处收押处)。戒备森严的房间，一个女警察打量着我那身狼狈而扎眼的衣着，鄙视的目光，她粗暴地用电棒在我两腿间敲。他们每天来提审，要求我写一封公开信，自愿断绝与白天祥的关系。我拒绝了，但这只是个开始。我每天被连轴转地提审，越来越多地错过犯人的午饭、晚饭时辰……我数着肚子的辘辘之声，眼看着人的意志、信仰、对爱的正义感在饥渴面前摇摇欲坠。
白眼镜警察用钢笔点着桌子：“我们中国人，事业第一，没有老外那么低级趣味。白天祥不过是个披着外交官外衣的反革命，你能爱他吗?傻呀!”
我随口说：“爱情跟道理无关，是一种缘分!”
“两条路，要么写这封信，要么判你，后果自负。”
“不写!真爱，为什么要自毁?”我义正词严。
“你在做梦!白天祥已经被驱逐出境了!”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老白的消息!
我被关到一个漆黑小屋，恐惧使我的心对自己说：“敲敲门吧，说求你了让我写什么都行。”另一个我在说：“爽，你有什么可宽恕的，除非放弃做人的资格。”老白为什么不来救我?被抛弃的心情淹没了我……我歪在墙上大哭，尿裤子了，温湿的尿顺着大腿内侧缓缓流淌，渐渐冷却……
三个月后，我被作为刑事犯送往良乡劳改局。被扣的帽子是“向外国人出卖情报”及“有损国家尊严”。
1982年2月，我被允许见到家人。
姐姐递给我一块男人的大手表，挤眉弄眼的神色使我明白手表里有点东西。
晚上，躲在被窝儿里，我摆弄着这块表，拧来拧去，突然表上出现了一行字“I Love You”(我爱你)，眼泪顿时止不住地流。这块表陪伴我在监狱度过了余下的一年多，对我来说，它就像老白陪在我身边一样。
1983年7月8日，这天，我出狱了。
我只有不可置信的喜悦，却从未想过前因后果。
从父亲口中，我才知道自从我被捕后，白天祥顶住各种压力在法国积极奔走，他不停给法国政府和各大媒体写信，终于感动了法国政界和媒体，法国各界纷纷参与了营救，并组织了一个营救李爽委员会。当我看见报纸的一些照片上法国的市民和艺术明星们，好几百人举着我的画像和“李爽无罪”的横幅标语在中国驻巴黎大使馆前游行抗议时，我被深深地震撼了。
他们为我参与了一场战争!而我不过是为了活得像自己一点，拿自己最柔软的心无意中碰撞了最坚硬的权柄，引起轩然大波，但背后乃是中国人无数颗柔软的没有喊出来的心声。
“李爽事件”之后中国已有全套的涉外婚姻法了。
后来，从法国大使马洛的口中，我知道了另一个不可思议的有关“李爽事件”的内部细节：在法国总统密特朗来华访问第二天，马洛向他强调了我的事，他好像很心不在焉地听。没想到，密特朗总统一见到邓小平就提及了此事，邓小平亲自批示释放了我。
11月26日这天，我办好手续，要出关了。法航的机长来接我。他是谁我不管，只是觉得法国人笑得好开心，我已经无意中成了所有浪漫法国人的未婚妻。
我终于可以自由飞翔，我终于可以与老白光明正大地结婚了!我一直害怕落伍，被弃，成为离群的孤雁，然而，我并不认识自己。今天我才瞥见自己的冰山一角，我是一只喜欢冒险飞在前头的头雁。头雁会落伍吗?不，头雁的前方永远是惊喜。
[后记] 1984年2月4号，白天祥与李爽在巴黎结婚，当时的巴黎市长亲自为其证婚。他们波折而感人的爱情故事被法国电视台报导并刊登在《纽约时报》上。婚后，李爽定居法国，继续从事绘画创作。后来，他们有了两个可爱的儿子，历经磨难的中法恋人终于迈入了平静的婚姻生活……
编辑/薛为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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