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年寂寞 让暧昧到此为止
也许因为天气闷闷的,平时耐心很好的我也不由地开始急躁起来。还好在尚未崩溃前等来了唐文漪,她抱歉的言语好像不是那么有诚意,只能希望她的故事不会像今天的天气。唐文漪素面,但我觉得她上妆应该更好看,一双手白皙,灵活地摆弄着桌上的茶具。似乎在寻找开始的入口,或许也是排解的出口。
A 从那天起,我开始试图了解我自己
17岁那年的盛夏,我的父母在法院外面打电话给我,最后一次征询我的意见,问我到底要跟谁。我对他们已失望透顶,跟谁又都不会是我最终的选择,于是我说:“我就是我,不属于你们任何一个。”后来,我就一直住在学校里,父母按时把钱汇到我的银行卡上。也许是因为心有所欠,所以他们都格外大方,高考后我去查那张银行卡,已经积攒了很充足的一笔。
于是那年7月,我在城南租了一间小房子。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我的父亲远去深圳,而我母亲嫁到了南京,两人都比我有出息。其实我也不错,考上了本市的一所全国百强大学,读一个无聊的信息管理与统计专业。
关赫舰是开学第一天在校门口接新生的学长。他见到我,大眼睛一瞪,问我:“咦?你就这么来啦?行李呢?”我说我没行李,办好手续我还得回家睡午觉呢。后来,关赫舰这家伙告发了我,害我逃宿的计划破产,不得不住进学校的破宿舍楼。周末他来请罪,带我去吃饭,嘻皮笑脸地说:“为了你好,和大家住一起,才不会变态。”我们那天吃的是火锅。一半红汤滚沸,一半白水莹莹。我专挑红色的辣味吃,表情狰狞。他就笑,笑了半天,也不说笑什么。于是我也跟着笑,面对一位善笑的男孩,人的心情是没办法不好的。
秋天的午后,我偶然爬上教学楼的天台,遇见了正在画画的关赫舰。他脚边堆着成捆的画稿,我抽出几张,忽然看到了我自己。画里,我表情狰狞,正在踞案大嚼。“知道吗?这就是——猪的吃相。”他认真地说。
大概是从那天起,我开始试图了解我自己:我想要的是什么?我喜欢的是什么?我的未来会怎样?一支碳笔,一块画布,若干幻想,一个平凡的人就可以编织出不那么平凡的梦想。我拜关赫舰为师,开始跟他习画。
几乎每个周末我们都要到丰储街,和一群大妈大婶一起在布堆里翻找,尽量用最便宜的价格淘到我们需要的白色厚布,这些布当然不是用来缝衣服的,而是做画布。
B 爱情有时候就像冬天拾到发了潮的火柴,你怎么着急,它也擦不燃
我们就那样画了整整两年。
我们画掉了上百张画布,两大箱碳笔。深冬,学校的人都走了,就剩我们俩,像两只细脚的鹳,立在教学楼的天台,显出孤傲苍茫的样子。雪就那样落着,人像沉在海底。我冷得哆嗦,关赫舰就说:“需不需要我温暖的胸膛啊?”我走过去,很乖地钻到他怀里。那一刻,我们贴得那样近,几乎已成情侣。可是我知道,爱情这件事,有时候就像冬天拾到发了潮的火柴,你怎么着急,它也擦不燃。
我们的许多画,都积在天台的破箱子里。关赫舰说:“我爸有熟人,我们可以在市中心广场上办个画展,我们会成功的!”
在市中心的广场上,我们忙了整整一夜,累得快虚脱了。可是第二天,我却没有勇气去看。关赫舰去了,晚上他回来时我问:“看的人多吗?”他骂了一句,说一整天还不到10个人。
那个晚上我们醉醺醺地搂在一起,坐在我们的天台上,关赫舰淡淡地劝我:“算了,不画了。”我仿佛觉得在漫长的山洞里已走了大半程,四周寒冷黑暗,没有火把,可是我的同伴忽然抛下我,独自一人返程了,而我呢,我还在慢慢摸索,探寻着出路,饥寒交迫。
C 是怎样的一种触感,那么微弱但真切地碰到我心里最柔软的一角
从此,关赫舰果然不再画画,发奋参与学校的各种活动,很快成为学生里的“官僚”,后来,他当上学生会主席。我则恢复到我孤单的生活里去,却在春天的时候,忽然收到一封电邮。
来信者叫杜弥升,住在离我很远的城市里。他说,“去年冬天,我出差路过你的城市,那天下雪,办完事我独自一人在街头行走,看到了你的画展。”他说,“当时看了,并没有觉得特别好,可是很奇怪,我却一直没有忘记。”
是怎样的一种触感,像蜉蝣掠过水面,就那么微弱但真切地碰到我心里最柔软的一角。画画是一件寂寞的事情,忽然知道远处有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在关注着你,我觉得真快乐。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杜弥升打电话给我,问我:“你一定很瘦对不对?”他又说:“那要注意身体啊!”他说的话都很“老气”,有点像爸爸。不过,他比爸爸懂得我。他也告诉我,在一部电影里,马蒂达问里昂:“人生是从来都很寂寞,还是只有少年时如此?”里昂回答:“Always。”
不是没有人告诉过我,陌生男人多么危险,但是我无法将杜弥升归入这样的戒备中去。
D 给杜弥升打电话,忽然说:“你来看看我,来不来?”
大三的夏天,关赫舰毕业,俨然一位青年才俊了。
关赫舰意气风发,无往不利,恋爱了几次,失恋了几次,仍旧对结婚这件事充满了向往。
记不得是哪个下午,他骑车从我的楼下经过,停住,然后扬起头,冲我的宿舍大喊:“405的唐文漪,你出来!”我走下楼去,看着他:“喝酒了?”“没有。 ”“还嘴硬,要干嘛?我忙着呢。”“唐文漪,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是,我可不可以请你做我的女朋友?我知道你很寂寞,我也很寂寞,据说两个寂寞的人在一起,就不会再寂寞。”
我看着关赫舰,他有双明亮的大眼睛,这样一双眼睛,光明磊落而又懂感恩。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吧。我便说:“好。”
生命是冗长而沉闷的,爱情是短暂而珍稀的,用冗长的生命去等待短暂的爱情,似乎是不智的。就算等到了,电光火石的几秒钟,它已完成发生发展终止的全过程,而后归于永恒的寂灭。而那时,我要用多少怅惘和无奈,去抚平爱情走后留下的伤痕累累呢。那么,不如就做一个踏实的人,和另一个踏实的人一起,安安心心地彼此温暖,各取所需。
“你应该恋爱了,孩子。”那天晚间,收到杜弥升的电邮,他也是这么写。我为这心有灵犀而战栗,又仿佛若有所失。杜弥升再打来电话时,我开着免提,关赫舰就在我身边。我想让关赫舰知道,我和杜弥升仅仅是朋友;也希望杜弥升了解,我现在已经过着他所期望的生活了。
挂了电话,我与关赫舰去吃晚饭,路过校园外嘈杂的菜市场,这大抵就是我们未来生活的写照吧,这样的琐碎与俗常。我们都没有说话,疲倦笼罩着我,而郁闷挟持着关赫舰。那天晚上我回到我的寓所,忽然想给杜弥升打电话,忽然就说:“你来看看我,来不来?”他真的来了。
E 他正式地成为我生命里的错过,成为永远的电光火石
似乎直到他来,我才发现原来我的城市也可以这样灯火婉转、波光滟潋。夜晚,他下了飞机,站在机场外的灯光里,衣裳如云朵,杜弥升像一位圣者。这是五年来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酒吧里有上好的黑椒牛排,恰到好处的梅子酒,吃过饭,我们在投币点唱机里点一首古老的歌:“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把你的左手放在我的肩上,把右手放在我的手心里。”他说。我照做了。我们便在那酒吧的阳台上跳舞,夜色深浓,天上有星子闪烁,几乎是在瞬间,所有刻意和压抑突然崩溃,我经历的委屈,我受的伤害,在他面前,我终于肯哭出声来。
杜弥升只停留了一天便走了,许多该说的话都留在了半空中,像是灰吊子,我也无心打扫。我终于明白了我对他的感情,他是如此完美,恰好符合了我对爱情全部的期望,他完美到成了一种信仰,一种象征,所以,当这个完美的人忽然说“你本应该嫁给我的”时,我愣住了。
“记得吗,有一个晚上,我发电邮给你,告诉你,你应该恋爱了。”“我收到了那封电邮。”“若你当时反问一句,与谁恋爱,我一定会回答,与我。”“你的暗示,太微弱了。”就这样,他正式地成为我生命里的错过,成为永远的电光火石。
F 尾声
去年,我毕业。之后的秋天,我嫁给关赫舰,成为他平凡的符合理想的妻。
我也不再画画,安心做着一个普通的小职员。
但我会忆起这位名叫杜弥升的男子,他优雅,聪明,能够闻弦歌而知雅意,可以自如地与我唱和,是我遇到的最可爱慕的人,但我却不能与他结为夫妻。因为,我舍不得他在以后的日子里变得庸俗、琐碎、无聊,舍不得他的光芒消散在柴米油盐之中。他只能活在回忆之内,以一位圣者的形象,远远地和我站在一起。所以,我们就到这。
究竟什么是命运的安排呢?是注定的在一起,还是注定的要分离?相爱。在一起。很多时候这两件事不可能同时完成,我们只能选择其中的一个。如果真的相爱而不能在一起,那么,就到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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