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之爱｜失踪的孩子被找回，却已变成一具尸体
2019年3月19日星期二，下午下班的时间。我刚把车开起来，没走几步，收音机里突然传来刺耳的尖叫声，紧接着就是一段急促的广播：“现在播送安珀警报”。一个5岁的女孩当天下午2点被她父亲从学校接走，而此后女孩的母亲也去到学校接孩子。因为父母二人已经离婚，没有生活在一起，母亲事先并不知道女孩的父亲去学校接她，感到有些意外，打电话给他也联络不到，于是报警。警方在核实了一些基本情况之后，根据女孩母亲的描述，认为女孩可能处于危险之中，于是启动了“安珀警报”系统，通过所有广播、电视、手机向全城发布女孩丢失的信息和嫌疑人（也就是女孩父亲）的有关资料，要求市民向警方报告一切线索。
所谓“安珀警报”是一个专为在第一时间寻找丢失儿童而设的公共广播系统，得名于一名美国德克萨斯州的女孩安珀·海格曼。1996年，年仅9岁的小安珀在自家附近一个空旷的超市停车场骑自行车时被绑架，4天后人们在距离她被绑架的地点不到5英里的一栋公寓楼后面的小溪找到了她赤裸的尸体。事隔二十多年，警方先后调查了7000多条线索，但这宗绑架性侵杀害幼女的案件始终没有侦破。
然而，事情的另一面，安珀的悲剧带来了对美国乃至世界形成重要影响的两个积极改变。安珀死后几天，她的妈妈就开始向媒体呼吁，要求通过更加严厉的法律打击儿童绑架和性侵犯，并在几个月后来到美国国会作证，最终促成了《安珀·海格曼儿童保护法》的通过。这一法律在此前已有的儿童保护法之上加入了十分重要的一条，即在联邦和各州建立“性犯罪者登记表”。今天在加拿大，所有被判有罪和因为精神原因被判无罪的性犯罪罪犯的身份信息和住址都登记在案，十年内这些人搬家或其它信息变化都必须向警方报告，如果是屡犯则必须终身向这一系统登记。虽然公众不能查询罪犯的具体身份信息，但在许多网站上只要输入邮政编码就能查到附近是否有这样的人居住。
安珀案带来的第二个重大影响就是安珀警报系统的建立。小安珀的葬礼之后，全美展开了关于如何及时救助被绑架儿童的讨论，一位妈妈给当地电台打了一个电话，“既然电台可以广播即将到来的严重天气灾害，为什么不能及时公布被绑架儿童的信息”。很快，许多电台、电视台自愿加入了这一行动。现在已经有20多个国家建立了这一警方与媒体联动的系统，在20年中救助了近千名被绑架儿童。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和广播电视收听收视的下降，2018年加拿大无线电广播电视通信委员会要求所有电信运营商建立手机安珀警报系统，一旦有事发生所有手机也会接到报警。
3月19日的这个安珀警告很快就解除了，警方找到了被母亲报告失踪的女孩和她的父亲。事后警方调查得知事情完全出于一场误会，女孩没有危险，她的父亲也没有触犯任何法律，因为没有任何法庭禁令禁止他接触孩子，而女孩的母亲也是因为一时心急才报的警，不能算是滥用警报系统。
事情真相由媒体公布以后，大家都为虚惊一场感到高兴。事实上，很多儿童绑架案都发生在已经离婚的父母或是熟人之间，对于这种类似家庭纠纷引起的公共警报，大家时常颇有微词。这一次几乎没有人抱怨这位母亲“滥用”警报，这是因为一个月以前的一件事。
2019年2月14日晚上11点多，许多情侣正在情人节的良宵卿卿我我，另一些人已经休息了，而球迷则围在电视机前观看着紧张的冰球比赛。突然之间，一切都停止了，所有手机警报大作，声音尖利急促，足以把人从梦中叫醒，而电视节目全部中断，儿童失踪的警报占据了屏幕。被吵醒了美梦的人们也许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直播被中断的球迷却把愤怒的投诉电话打给了警方——我们在看球，怎么能把电视转播全停了！？引起人们愤怒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警报中说失踪的孩子跟她父亲在一起，但她母亲却怀疑孩子会有危险。原来这天是孩子11岁的生日，离了婚的父亲把孩子接出去一起庆祝生日，但超过了跟孩子妈妈约定的时间还没有把她送回去。看到这样的警报，虽然没有看球，但我的第一反应跟那些愤怒的球迷一样，直觉这是离了婚的夫妻吵架却把全城的居民带进恐慌，显然是对公共资源的滥用。一个小时以后，手机上接到了第二条信息，警报解除，孩子找到了。
带着对这位大惊小怪的妈妈的不满，我睡觉了。第二天早上，收音机里传来了令人震惊的新闻，前一天半夜的手机信息只说了警报解除，女孩已经找到，却没有说找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亡。女孩的母亲之所以报警是因为孩子的父亲有精神问题，很有可能会伤害孩子。不幸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孩子死了，父亲自残重伤，警方指控他一级谋杀。
悲剧发生刚刚一个月，人们记忆犹新，当然宁愿看到这次的警报以误会告终也不愿再次看到另一出悲剧的发生。
显然，构建一个警察、媒体、通信联动的安珀警报系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高昂的网络建设资金投入、运营成本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整个社会为之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被打搅的情人节晚餐、被打断的精彩球赛、被惊醒的美梦，都是社会成本的一部分。也许多数时候安珀警报都是有惊无险，也许那些被平安找到的孩子本来就不会有危险，也许安珀警报并不是效率最高的方式，但在每一条鲜活的生命面前，统计数字还有意义吗？一个社会是否愿意投入100%的努力去预防可能只有不到1%机会发生的悲剧，这也许就是文明的标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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