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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海陵纵欲亡身]作者:不详
金海陵纵欲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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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流莺今日蝉,起来又是夕阳天。
六龙飞辔长相窘,何忍乘危自着鞭。
这四句诗,是唐朝司空图所作。
他说流光迅速,人寿无多,何苦贪恋色欲, 自促其命。
看来这还是劝化平人的。
平人所有者,不过一身一家,就是好色贪淫, 还只心有余而力不足。
若是贵为帝王,富有四海,何令不从,何求不遂!假如商 惑妲己,周爱褒姒,汉嬖飞燕,唐溺杨妃,他所宠者,止于-个,尚且小则政乱 民荒,大则丧身亡国。
何况渔色不休,贪淫无度,不惜廉耻,不论纲常!若是安 然无恙,皇天福善祸淫之理,也不可信了。
如今说这金海陵,乃是大金国一朝聪明天子,只为贪淫无道,蔑理败伦,坐 了十二年宝位,改了三个年号。
初次天德三年;二次贞元,也是三年;末次正隆 六年。
到正隆六年,大举侵宋,被弑于瓜洲。
大定帝即位,追废为海陵王。
后人 将史书所载废帝海陵之事,敷演出一段话文,以为将来之戒。
正是:
后人请看前人样,莫使前人笑后人。
话说金废帝海陵王,初名迪古,后改名亮,字元功,辽王宗干第二子也。
为 人善饰诈,剽急多猜忌,残忍任数。
年十八,以宗室子为奉国将军,赴梁王宗弼 军前任使。
粱王以为行军万户,迁骠骑上将军。
未几,加龙虎卫上将军,累迁尚 书右丞,留守汴京,领行台尚书省事,后召入为丞相。
初熙宗以太祖嫡孙嗣位, 海陵念其父辽王,本是长子,己亦是太祖嫡孙,合当有天下之分,遂怀觊觎,专 务立威以压服人心,后竟弑熙宗而篡其位。
心忌太宗诸子,恐为后患,欲除去之。
与秘书监萧裕密谋,裕倾险巧诈、因构致太傅宗本、秉德等反状,海陵杀秉德、 宗懿及太宗子孙七十余人,秦王宗翰子孙三十余人。
宗本已死裕乃取宗本门客萧 玉,教以具款反状,令作主名上变。
遍诏天下,天下冤之。
萧裕以诛宗本功为尚 书右丞,累迁至平章政事。
专恣威福,遂以谋逆赐死,此是后话。
且说海陵初为丞相,假意俭约,妾滕不过三数人。
及践大位,侈心顿萌,淫 志盎惑。
自徒单皇后而下,有大氏、萧氏、耶律氏,俱以美色被宠。
凡平日曾与 淫者,悉召入内宫,列之妃位。
又广求美色,不论同姓异姓,名份尊卑及有夫无 夫,但心中所好,百计求淫,多有封为妃嫔者,诸姑名号,共有十二位;昭仪至 充媛九位,婕妤、美人、才人三位,殿直最下,其他不可举数。
大营宫殿,以处 妃嫔。
一木之费,至二千万;牵一车之力,至五百人;宫殿之饰,遍傅黄金,而 后绚以五彩,金屑飞空如落雪,一殿之费,以亿万计。
成而复毁,务极华丽,这 俱不必题起。
且说昭妃阿里虎,姓蒲察氏,驸马都尉没里野女也。
生而妖娆娇媚;嗜酒跌 宕。
初未嫁时,见其父没里野,修合美女颤声娇、金枪不倒丹、硫磺箍、如意带 等春药,不知其何所用,乃窃以问侍婢阿喜留可道:「此何物?何所用?而郎罢 丹急急治之。
」阿喜留可道:「此春药也,男子与妇人交,不能久战者,则用之 以取乐。
」阿里虎闻道:「何为交合?」阿喜留可道:「鸡踏雄犬交恋,即交合 之状也。
」阿里虎道:「交合有何妙处而人为之?」阿喜留可道:「初试之时, 亦觉难当,试再试三,便觉畅美。
」阿里虎闻其言,晒笑不已,情若有不禁者, 问道:「尔从何处得知如此?」阿喜留可笑道:「奴奴曾尝此味来。
」无何,阿 里虎嫁与宗室子阿虎迭,生女重节。
七岁,阿虎迭伏诛,阿里虎不待闭丧,携重 节再醮宗室南家。
南家故善淫,阿里虎又以父所验方修合春药,与南家昼夜宣淫, 重节熟睹其丑态,阿里虎恬不讳也。
久之,南家髓竭而死。
南家父突葛速为南京 元帅都监,知阿里虎淫荡丑恶,莫能禁止。
因南家死,遂携阿里虎往南京,幽闭 一室中,不令与人接见。
阿里虎向闻海陵善嬲戏、好美色,恨天各一方,不得与 之接欢,至是沉郁烦闷,无以自解。
且知海陵亦在南京,乃自图其貌,题诗于上。
诗曰:
阿里虎,阿里虎,夷光毛嫱非其伍。
一旦夫死来南京,突葛爬灰真吃苦。
有人救我出牢笼,脱却从前从后苦。
题毕,封缄固密,拔头上金簪一枝,银十两,贿嘱监守阁人送于海陵。
海陵 稔闻阿里虎之美,未之深信。
一见此图,不觉手舞足蹈,羡慕不止。
于是托人达 突葛速,欲娶之,突葛速不从,海陵故意扬言突葛速有新台之行,欲突葛速避嫌 而出之,突葛速知海陵之意,只不放出。
及篡位二日。
诏遣阿里虎归父母家。
以 礼纳之宫中。
阿望虎益嗜酒喜淫。
海陵恨相见之晚,教月后特封贤妃。
再封昭妃。
一日。
阿虎迭女重节来朝,重节为海陵再从兄之女,阿里虎其生母也,留宿宫中。
海陵猝至,见重节年将及笄,姿色顾盼,迥异诸女。
不觉情动,思有以中之。
而虞阿里虎之沮己,乃高张灯烛,令室中辉煌如昼,自传淫药,与阿里虎及诸侍 嫔裸逐而淫,以动重节。
重节闻其嘻笑声,潜起以听,钻穴隙窥之,神痴心醉; 几欲破户趋前,羞缩自止。
海陵嬲谑至四鼓方止,诸嫔咸灭烛就寝,寂然无声。
独重节咬指抚心,倏起倏卧,席不得暖,只得和衣拥被,长叹歪眠。
忽闻阿里虎 床复有声,欲再起窥之,头岑岑不止,倚枕听之,又闻有击户声,重节不应,击 声甚急,重节问为谁,海陵捏作侍嫔取灯声,以促其开。
重节强起,拔去门栓, 海陵突入,搂抱接唇,重节欲脱身逃去,海陵力挽就榻中。
以手探其股间,则单 裙无『衤昆』。
两股滑腻如脂,乃抚摸调弄。
重节情亦动,乃以袖掩面,任其作 为。
不虞创之特甚。
争奈海陵兴发如狂,阳钜如杵,略加点破,猩红溅于裙幅。
重节于是时皱眉啮齿,娇声颤作,几不欲生,再三求止。
遂轻轻款款,若点水蜻 蜓;止止行行,如贪花蜂蝶。
盘桓一夜,谑浪千般。
置阿里虎于不理者,将及旬 矣。
阿里虎欲火高烧,情烟陡发,终日焦思。
竟忘却重节之未出宫也,命诸侍嫔 侦察海陵之所在。
一侍嫔日:「帝得新人,撇却旧人矣。
」阿里虎惊问道:「新 人为谁?几时娶人宫中?」侍嫔答道:「帝幸阿虎重节于昭华宫,娘娘因何不知?」 阿里虎面皮紫涨,怒发如火,捶胸跌脚诟詈重节。
侍嫔道:「娘娘与之争锋,恐 惹笑耻,且帝性躁急,祸且不测。
」阿里虎道:「彼父已死,我身再醮,恩义久 绝,我怕谁笑话!我誓与不与此淫种俱生,帝亦奈我何哉!」侍嫔道:「重节少 艾,帝得之,胜百斛明珠。
娘娘齿长矣,自当甘拜下风,何必发怒。
」阿里虎闻 诮愈怒,道:「帝初得我,誓不相舍,讵意来此淫种,夺我口食!」乃促步至昭 华宫。
见重节方理妆,一嫔捧凤钗于侧,遂向前批其颊,骂道:「老汉不仁不义, 不顾情分,贪图淫乐,固为可恨!汝小小年纪,又是我亲生儿女,也不顾廉耻, 便与老汉苟合,岂是有人心的!」重节亦怒,骂道:「老贱不知礼仪,不识羞耻, 明烛张灯与诸嫔裸裎夺汉,求快于心。
我因来朝,踏此淫网,求生不得生,求死 不得死,正怨你这老践,只图利己不怕害人,造下这无边恶孽,如何反来打我?」 两下言语,不让-句,扭做一团,结做一块。
众多侍嫔从中劝释,阿里虎忿忿归 宫,重节大哭一场,闷闷而坐。
顷之,海陵来,见重节面带忧容,两颊泪痕犹湿, 便促膝近前偎其脸问道:「汝有恁事,如此烦恼?」重节沉吟不答。
侍嫔道:「昭妃娘娘批贵人面颊,辱骂陛下,是以贵人失欢。
」海陵闻之大 怒道:「汝勿烦恼,我当别有处分。
」是日阿里虎回宫,益嗜酒无赖,訾海陵不 已。
海陵遣人责让之,阿里虎恬无忌惮,暗以衣服遗前夫家之子。
海陵侦知之, 怒道:「身已归我,突葛速之情犹未断也!」由是宠衰。
海陵制:凡诸妃位,皆以侍女服男子衣冠,号「假厮儿」。
有胜哥者,身体 雄壮若男子,给侍阿里虎本位。
阿里虎忧愁抱病,夜不能眠,知其欲心炽也,乃 托宫竖市角先生一具以进。
阿里虎使胜哥试之,情若不足,兴更有余。
嗣是,与 之同卧起,日夕不须臾离。
厨婢三娘者,不知其详,密以告海陵道:「胜哥实是 男子,扮作女耳,给侍昭妃非礼。
」海陵曾幸胜哥,知其非男子,不以为嫌,惟 使人诫阿里虎勿捶三娘。
阿里虎怒三娘之泄其隐也,榜杀之。
海陵闻昭妃阁有死 者,想道:「必三娘也,若果尔,吾必杀阿里虎!」侦之果然。
是月为太子光英 生月,海陵私忌不行戮徒。
单后又率诸妃为之哀求,乃得免。
胜哥畏罪,先仰药 而亡。
阿里虎闻海陵将杀己,又见胜哥先死,亦绝粒不食,日夕焚香愿天,以冀 脱死。
逾月,阿里虎已委顿不知所为,海陵乃使人缢杀之,并杀侍婢捶三娘者。
因此不复幸昭华宫,出重节为民间妻。
后屡召幸,出入昭妃位焉。
柔妃弥勒者,耶律氏之女,生有国色,族中人无不奇之。
年十岁,色益丽人, 益奇,弥勒亦自谓异于众人,每每沽娇夸诩。
其母与邻母善,时时迭为宾主,邻 母之子哈密都卢,年十二岁,丰姿颇美。
间尝与弥勒儿戏于房中,互相嘲谑,遂 及于乱。
说话的,那十二岁的孩儿和那十岁的女儿晓得什么做作。
只无过是玩耍 而已,怎么就说个「乱」字?看官们有所不知,北方的男女,生得长大倜傥,容 易知事。
况且这些骚达子干事不瞒着儿女,他们都看得惯熟了,故此小小年纪便 弄出事来。
光阴荏苒,约莫有一年多光景,也是合当败露。
弥勒正在房中洗浴, 忘记上了门闩,恰好哈密都卢闯进房来,弥勒忙忙叫他回去,说娘要来看添汤, 那哈密都卢见弥勒雪白的身子在浴盆中,有如玉柱一般,欢喜得了不得,偏要共 盆洗浴,弥勒苦不肯容。
正在拘执喧闹,其母突至,哈密都卢乘间逸去。
母大怒, 将弥勒痛捶戒训,关防严密,再不得与哈密都卢绸缪欢狎。
倏经天德二年,弥勒年已逾笄。
海陵闻其美也,使礼部侍郎迪辇阿不取之于 汴京,迪辇阿不者,华言萧珙也,为弥勒女兄择特懒之夫。
芳年美貌,颇识风情。
一见弥勒,心神摇动,惧惮海陵,强自沮遏。
不意弥勒久别哈密都卢,欲火甚热。
见迪辇阿不生得标致,心里便有几分爱他,只是船只各居,难以通情达意。
弥勒心生一计,诈言鬼魅相侵,夜半辄喊叫不止。
相从诸妃无可奈何,只得 请迪辇阿不同舟共济,果尔寂然。
从婢实不察其隐衷也,于是眉目相调,情兴如 火,彼此俱不能遏。
遇晚便同席饮食,谑浪无所不至。
所以不遽上手者,迪辇阿 不谓弥勒真处子,恐点破其躯,海陵见罪故也。
一晚,维舟傍岸,大雨倾盆,两 下正欲安眠。
忽闻歌声聒耳,迪辇阿不虑有穿窬,坐而听之,乃岸上更夫唱和山 歌。
歌云:
雨落沉沉不见天。
八哥儿飞到画堂前。
燕子无巢梁上宿。
阿姨相伴姐夫眠。
迪辇阿不听见此歌,叹道:「作此歌者,明是讥消下官,岂知下官并没有这 样事情。
谚云:羊肉不吃得,空惹一身臊也。
」叹息未毕,又闻得『穴↑卒↓』 『穴↑卒↓』似有人行,定睛一看,只见弥勒『足禹』『足禹』凉凉,缓步至床 前矣。
迪辇阿不惊问:「贵人何所见而来?」弥勒道:「闻歌声而来,官人岂年 高耳聋乎?」迪辇阿不道:「歌声聒耳,下官正无以自明,贵人何不安寝?」弥 勒道:「我不解歌,欲求官人解一个明白。
」迪辇阿不遂将歌词四句,逐一分析 讲解,弥勒不觉面赤耳热,偎着迪辇阿不道:「山歌原来如此,官人岂无意乎?」 迪辇阿不跪于床前道:「下官心非木石;岂能无情,但惧主上闻知,取罪不小。
」 弥勒便搂抱他起来,说道:「我和官人是至亲瓜葛,不比别人,到主上跟前,我 自有道理支吾,不必惧怕。
」当下两人兴发如狂,就在舟中成其云雨。
但见:
蜂忙蝶恋,弱态难友。
水渗露滋,娇声细作。
一个是惯熟风情,一个也曾略 尝滋味。
惯熟风情的。
到此夜尽呈伎俩;略尝滋味的,喜今番方称情怀。
一个道: 大汉果胜似孩童;一个道:小姨又强如阿姨。
一个顾不得女身点破;一个顾不得 王命紧严。
鸳鸯云雨百年情,果然色胆天来大。
一路上朝欢暮乐,荏苒耽延,道出燕京。
迪辇阿不父萧仲恭。
为燕京留守, 见弥勒面貌,知非处女。
乃叹道:「上必以疑杀珙矣!」却不知珙之果有染也。
已而入宫,弥勒自揣事必败露,惶悔无地。
见海陵来,涕交颐下,战栗不敢 迎。
海陵淫兴大作,遂列烛雨行,命侍嫔脱其衣而淫之。
弥勒掩饰不来,只得任 其做作。
海陵见并非处女,大怒道:「迪辇阿不乃敢盗尔元红,可恼可恨!」呼 宫竖捆绑弥勒,审鞫其详。
弥勒泣告道:「妾十三岁时,为哈密都卢所淫,以至 于是,与迪辇阿不实无干涉。
」海陵叱问:「哈密都卢何在?」弥勒道:「死已 久矣!」海陵道:「哈密都卢死时几岁?」弥勒道:「方十六岁。
」海陵怒道: 「十六岁小孩童岂能巨创汝耶?」弥勒泣告道:「贱妾死罪,实与迪辇阿不无干。
」
海陵笑道:「我知道了,是必哈密都卢取汝元红,迪辇阿不乘机入彀也。
」 弥勒顿首无言即日遣出宫,致迪辇阿不于死。
弥勒出宫数月,海陵思之,复召入, 封为充媛,封其母张氏华国夫人,伯母兰陵郡君萧氏为巩国夫人。
越日。
海陵诡 称弥勒之命召迪辇阿不妻择特懒入宫乱之。
笑曰:「迪辇阿不善『足丽』混水, 朕亦淫其妻以报之。
」进封弥勒为柔妃,以择特懒给侍本位,时行幸焉。
崇义节度使乌带之妻定哥,姓唐姑氏。
眼横秋水,如月殿『女亘』娥;眉插 春山,似瑶池玉女。
说不尽的风流万种,窈窕千般。
海陵在汴京时。
偶于帘子下, 瞧见定哥美貌,不觉魄散魂飞,痴呆了半晌,自思道:「世上如何有这等一个美 妇人,倒落在别人手里,岂不可惜!」便暗暗着人打听是谁家宅眷。
探事人回复 是节度使乌带之妻,极是好风月、有风情的人,只是没有能近得他。
他家中侍婢 极多,只有一个贵哥是他得意丫环,常时使用的,这贵哥也有几分姿色。
海陵就 思量一个计策,差人去寻着乌带家中时常走动的一个女待诏,叫他到家里来,与 自己篦了头,赏他十两银子。
这女待诏晓得海陵是个猜刻的人,又怕他威势,千 推万阻不敢受这十两银子。
海陵道:「我赏你这几两银子,自有用你处,你不要 十分推辞。
」女待诏道:「但凭老爷分付。
若可作的,小妇人尽心竭力去做就是, 怎敢望这许多赏赐!」海陵笑道:「你不肯收我银子,就是不肯替我尽心竭力做 了,你若肯为我做事,日后我还有抬举你处。
」女待诏道:「不知要妇人做恁么 事?」海陵道:「大街南首高门楼内,是乌带节度使衙内么?」女待诏答道: 「是节度使衙。
」海陵道:「闻你常常在他家篦头,果然否?」女待诏道:「他 妇人与侍婢俱用小妇人篦头。
」海陵道:「他家有一个丫环叫做贵哥,你认得否?」 女待诏道:「`这个是夫人得意的侍婢,与小人极是相好,背地里常常与小妇人 东西,照顾着小妇人。
」海陵道:「夫人心性何如?」女待诏道:「夫人端谨严 厉,言笑不苟。
只是不知为什么欢喜这贵哥。
凭着他十心恼怒,若是贵哥站在面 前一劝,天大的事也冰消了。
所以衙内大小人都畏惧他。
」海陵道:「你既与贵 哥相好,我有一句话,央你传与贵哥。
」女待诏道:贵哥莫非与老爷沾亲带故么? 「海陵道:」不是。
「女待诏道:」莫非与衙内女使们是亲眷往来?老爷认得他 么?「海陵也说:」不是「。
女待诏道:」莫非原是衙内打发出去的人?「海陵 道:」也不是。
「女待诏道:」「既然一些没相干,要小妇人去对他说恁么话?」 海陵道:「我有宝环一双,珠钏一对,央你转送与贵哥,说是我送与他的,你肯 拿去么?」女待诏道:「拿便小妇人拿去。
只是老爷与她既非远亲,又非近邻, 平素不相识,平白地送这许多东西与他,倘他细细盘问时。
叫小妇人如何答应?」 海陵道:「你说得有理,难道叫他猜哑谜不成!我说与你听,须要替我用心委曲, 不可误事。
」女待诏道:「分付得明白,妇人自有处置。
」海陵道:「我两日前, 在帘子下看见他夫人立在那里,十分美貌可爱,只是无缘与他相会。
打听得他家 只有你在里面走动,夫人也只欢喜贵哥一人。
故此赏你银子,央你转送这些东西 与他,要他在夫人跟前通一个信儿,引我进去博他夫人一宵恩爱。
」女待诏道: 「偷寒送暖,大是难事,况且他夫人有些古怪兜搭。
妇人如何去做得!」海陵怒 道:「你这老虔婆,敢说三个不去么!我目下就断送你这老猪狗!」只这一句, 吓得女待诏毛发都竖了,抖作一团,道:「妇人不说不去,只说这件事必须从容 缓款,性急不得,怎么老爷就发起恼来。
」海陵道:「我如今也不恼你了,只限 你在一个月内要圆成这事,不可十分怠缓。
」
女待诏唯唯连声,跑到家中,算计了一夜,没法人睡。
只得早早起来,梳洗 完毕。
就把宝环珠钏藏在身边,一径走到乌带家中,迎门撞见贵哥。
贵哥问道: 「今日有何事,来得恁早?」女待诏道:「有一个亲眷为些小官事,有两件好首 饰,托我来府中变卖些银两,是以早来。
」贵哥道:「首饰在那里?我用得着么?」 女待诏道:「正是你们用的,你换了他的倒好。
」贵哥道:「要几贯钱,拿与我 看一看。
」女待诏道:「到房中才把与你看。
」贵哥引他到了自家房内,便向厨 柜里搬些点心果子请他吃,问他讨首饰看。
那女待诏在身边摸一双宝环,放在桌 子上。
那环上是四颗祖母绿镶嵌的,果然辉日层光,世所罕见。
贵哥一见,满心 欢喜,便说:「他要多少银子?」女待诏道:「他要二千两一只,四千两一双。
」 贵哥舔『舌炎』道:「我只说几贯钱的东西,我便兑得起;若说这许多银子,莫 说我没有,就是我夫人一时间也拿不出来,只好看看罢。
」又道:「待我拿去与 夫人瞧一瞧,也识得世间有这好首饰。
」女待诏道:「且慢着,我有句话与你说 个明白,拿去不迟。
」贵哥道:「有话尽话,不必隐瞒。
」女待诏道:「
我承你日常看顾,感恩不尽。
今日有句不识进退的话说与你听,不要恼我, 不要怪我。
「贵哥道:」你今日是风了,你在府中走动多年,那一日不说几句话, 怎么今日说话我就恼你怪你不成!你说!你说!「女待诏道:」这环儿是一个人 央我送你的,不要你的银子,还有一个珠钏在此。
「连忙向腰里摸出珠钏。
放在 桌子上。
贵哥见了笑道:」你这婆子说话真个风了,我从幼儿来在府中。
再不曾 出门去,又不曾与恁人相熟,为何有人送这几千两银子的首饰与我?想是那个要 央人做前程,你婆子在外边指着我老爷的名头,说骗他这些首饰,今日露出马脚, 恐怕我老爷知道,你故此早来府中说这话骗我。
「女待诏道:」若是这般说,我 就该死了!你将耳朵来,我悄悄说与你听。
「贵哥道:」这里再没有人来听的, 你轻轻说就是了。
「女待诏道:」这宝环珠钏不是别人送你的,是那辽王宗干第 二世子,见做当朝右丞、领行台尚书省事,完颜迪古老爷央我送来与你的。
「贵 哥笑道:」那完颜老爷不是白臼净净没髭须的俊官儿么!「女待诏道:」正是那 俊悄后生官儿。
「贵哥道:」这倒稀奇了,他虽然与我老爷往来,不过是人情体 面上走动,既非府中族分亲戚,又非通家兄弟,并不曾有杯酌往来。
若说起我, 一面也不曾相见,他如何肯送我这许多首饰?「女待诏道:」说来果忒稀奇,忒 好笑,我若不说,便不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
我若轻轻说出来,连你也吃一个 大惊。
「贵哥笑道:」果是恁么事情,你须说个明白。
「女待诏才定了喘息,低 了声音,附着贵哥耳朵说道:」数日前,完颜右丞在街上过,恰好你家夫人立在 帘子下面,被他瞧见了,他思量要与你夫人会一会,没有进身的路头,打听得只 有你在夫人跟前说得一句话。
故此央我拿这宝环珠钏送与你,要你做个针儿将线 引,你说稀奇也不稀奇,好笑也不好笑!「贵哥道:」癞虾蟆躲在阴洞里,只望 天鹅肉吃,忒差做梦了!夫人好不兜搭性子,侍婢们谁敢在他踉前道个不字!莫 说眼生面不熟的人要见他,就是我老爷与他做了这几年夫妻,他若不喜欢时,等 闲不许他近身,怎么完颜右丞做这个大春梦来!「女待诏道:」依你这般说,大 事成不得了。
我依先拿这环钏送还了他,两下撒开,省得他来絮聒。
「那贵哥口 里虽是这般回复,恰看了这两双好环钏,有些眼黄地黑,心下不割舍得还他。
便 对女待诏道:」你是老人家,积年做马泊六的主子,又不是少年媳妇不曾经识事 的,又不是头生儿,为何这般性急?凡事须从长计较,三思而行,世上那有一锹 挖个井的道理。
「女待诏道:」不是我性急,你说的话,没有一些口风,叫我如 何去回复右丞?不如送还了他这两件首饰,倒得安静!「贵哥道:」说便是这般 说,目把这环钏留在我这里,待我慢慢地看觑个方便时节,『足丽』探一个消息 回话你。
若得有一线的门路,我便将这物件送了夫人,你对右丞说,另拿两件送 我,何如?「女待诏道:」这个使得,只是你须要小心在意紧差紧做,不可丢得 冰洋了。
我过两三日就来讨个消息,好去回复右丞。
「说毕叫声聒噪,去了。
贵 哥便把这东西放在自己箱内,踌蹰算计,不敢提起。
一夕晚,月明如昼,玉宇无尘。
定哥独自-个坐在那轩廊下,依着栏杆看月。
贵哥也上前去,站在那里,细细地瞧他的面庞,果是生得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 羞花之貌,只是眉目之间觉道有些不快活的意思。
便猜破他的心事有八九分。
淡淡的说道:「夫人独自一个人看月,也觉得凄凉,何不接老爷进来,杯酒 交欢,同坐一看,更热闹有趣。
」定哥皱眉答道:「从来说道人月双清,我独自 坐在月下,虽是孤另,还不辜负了这好月;若接这腌『月赞』浊物来举杯邀月, 可不被嫦娥连我也笑得俗了。
」贵哥道:「夫人在上,小妮子蒙恩抬举,却不晓 得怎么样的人叫做趣人?怎么样的叫做俗人?」定哥笑道:「你是也不晓得,我 说与听。
你日后拣一个知趣的才嫁他,若遇着那般俗物,宁可-世没有老公,不 要被他污辱了身子。
」贵哥道:「小妮子望夫人指教。
」定哥道:「那人生得清 标秀丽,倜傥脱洒,儒雅文墨,识重知轻,这梗是趣人。
那人生得丑陋鄙猥,粗 浊蠢恶,取僧讨厌,龌龊不洁,这便是俗人。
我前世里不曾栽修得,如今嫁了这 个浊物,那眼稍里看得他上。
倒不如自家看看月,倒还有些趣。
」贵哥道:「小 妮子不知事,敢问夫人。
比如小妮子,不幸嫁了个俗丈夫,还好再寻个趣丈夫么?」
定哥哈哈的笑了声道:「这妮子倒说得有趣,世人妇人只有一个丈夫,那有 两个的理,这就是偷情不正气的勾当了。
」贵哥道:「小妮子常听人说有偷情之 事,原来不是亲丈夫就叫偷倩了。
」定哥道:「正是,你他日嫁了丈夫,莫要偷 情。
」贵哥带笑说道:「若是夫人包得小妮子嫁得个趣丈夫,又去偷什么情!倘 或像了夫人今日眼前人不中意,讨不快活吃,不如背地里另寻一个清雅人物,知 轻识重的,与他悄地往来,也晓得人道之乐。
终不然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就只 管这般闷昏昏过日子不成!那见得那正气不偷情的,就举了节妇,名标青史!」 定哥半晌不语,方才道:「妮子禁口,勿得胡言,恐有人听得,不当稳便。
」贵 哥道:「一府之中,老爷是主父,夫人是主母,再无依次做得主的人。
老爷又趁 常不在府中,夫人就真个有些小做作,谁人敢说个不字!况且说话之间,何足为 虑。
」定哥对着月色叹了一口气,欲言还止。
贵哥又道:「小妮子是夫人心腹之 人。
夫人有甚心话不要瞒我。
「定哥道:」你方才所言,我并非不知,只是我如 今好似笼中之鸟,就有此心,眼前也没一个中得我意的人,空费一番神思了。
假 如我眼里就看得一个人中意,也没个人与我去传消递息,他怎么到得这里来。
「贵哥道:」夫人若果有得意的人,小妮子便做个红娘,替夫人传书递柬,怎么 夫人说没人敢去!「定哥又迷迷的笑一声,不答应他。
贵哥转身就走,定哥叫住 他道:」你往那里去?莫不是你见我不答应,心下着了忙么?我不是不答应,只 笑你这小妮子说话倒风得有趣。
「贵哥道:」小妮子早间拾得一件宝贝藏在房里, 要去拿来与夫人识一识宝。
「定哥道:」恁么宝贝,那里拾得来的?我又不是识 宝的三叔公。
「贵哥也不回言,忙忙的走回房中,拿了宝环珠钏递与定哥道:」 夫人,这两件首饰好做得人家的聘礼么?「定哥拿在手中看了一回道:」这东西 那里来的?果是好得紧!随你恁么人家下聘,也没有这等好首饰盘,除非是皇亲 国戚、驸马公侯人家,才拿得这祥东西出来。
你这小妮子如何有在身边?实实的 说与我听。
「贵哥道:」不敢瞒夫人说,这是一个人央着女待诏来我府里做媒, 先行来的聘礼。
「定哥笑道:」你这妮子,真个害风了,我无男无女,又没姑娘 小叔,女待诏来替那个做媒?「贵哥道:」他也不说男说女,也不说姑娘小叔, 他说的媒远不远千里,近只在目前。
「定哥道:」难道女待诏来替你做媒?「贵 哥道:」小妮子那得福来消受这宝环珠钏。
「定哥道:」难道替侍女中那-个做 媒不成,算来这些妮子一发消受不起了。
「贵哥道:」使女们如何有福消受这件, 只除是天上仙姬,瑶台玉女,像得夫人这般人物,才有福受用他。
「定哥笑道:」 据你这般说,我如今另寻一个头路,去做新媳妇,作兴女待诏做个媒人,你这妮 子做个从嫁罢。
「贵哥跪在地上道:」若得夫人作成,女待诏、小妮子情愿从嫁 夫人。
「定哥又嘻嘻地笑了口声,把贵哥打一掌道:」我一向好看你,你今日真 真害风,说出许多风话来,倘若被人听见,岂不连我也没了体面。
「贵哥道:」 不是妮子胡言乱道,真真实实那女待诏拿这礼物来聘夫人。
「定哥柳眉倒竖,星 眼圆睁,勃然怒道:」我是二品夫人,不是小户人家孤孀瘘妇,他怎敢小觑我, 把这样没根蒂的话来奚落我,明日对老爷说,差人去拿他来拷打一番,也出这一 口气。
「贵哥道:」夫人且莫恼怒,待小妮子悄悄地说出来,斗夫人一场好笑。
俗话云不说不笑,「不打不叫。
只怕小妮子说出来,夫人又笑又叫。
」定哥 一向是喜欢贵哥的,大凡有事发怒,见了贵哥就解散了,何况他今日自家的言语 唐突,怎肯与他计较。
故此顺口说道:「你说我听。
」那一腔怒气直走到爪哇国 去了。
贵哥道:「几日前头,有一个尚书右丞打从俺门首经过,瞧见夫人立在帘 子下面,生得娇娆美艳如毛嫱飞燕一般,他那一点魂灵儿就掉在夫人身上,归家 去整整欣昏迷痴想了两日。
再不得凑巧遇见夫人,因此上托这女待诏送这两件首 饰与夫人,求夫人再见一面。
夫人若肯看觑他,便在帘子下与他一见,也好收他 这两件环钏。
况这个右丞就是那完颜迪古,好不生得聪俊洒落,极是有福分的官 儿。
算来夫人也曾瞧见他来。
「定哥回嗔作喜道:」莫不是常来探望老爷的那少 年官儿么,生得倒也清俊文雅。
只是这个人心性是不常的。
「贵哥哈哈的笑道:」 从来相面的先生,与人对坐着半日,从头看到脚下,又相手摸腰,还只知面不知 心。
夫人略瞧右丞一瞧,连心都瞧见了,岂不是两心相照!「定哥道:」丫头莫 要嚷,我且问你,那女待诏怎么样对你说,你怎么样回话那女待诏?「贵哥道:」 那女待诏是个老作家,恐怕一句话说出来惹是非到了身上,便伸移吐出,团团圈 圈,远远地说将来。
我说:「老婆子,你不消多说了,以定是有那个人儿看上了 我家夫人你思量做个马百六,何苦扯扯拽拽,排布这个大套了。
『那女待诏拍手 拍脚的笑起来,说道:好个乖乖姐姐,象似被人开过聪明孔了,一猜就猜着。
』 被小妮子照脸-口啐,骂他道:」老虔婆,老花娘!你自没廉耻,被干人万人开 了聪明孔。
才学得这篦头生意。
我是天生天化,踏着尾巴头便动的,那个和你这 老虔婆取笑!『那女待诏道:「好姐姐,你不须发恼,我不过是趁口取笑你,难 道你这般决烈索性的姐姐,身边就肯添个影人儿。
』小妮子说道:」你这般说, 且饶你去,不许在此故缠。
『那女待诏又道:「我特特为着夫人来,被你抢白这 一顿,怎么教我就去了,你且把夫人平日的性格说说我听。
我是劈面相、闻声相、 掐骨相、麻衣相、达摩相,一下里就知道他的心事了。
』小妮子便道:」若问别 样心事,我实实不曾晓得,若说我夫人正色治家,严肃待众,见我们一些笑容也 是没有的,谁敢在他跟前把身子侧立立儿!『那女待诏道:「若依这般说,就恭 喜贺喜我这马百六稳稳地做成了。
』小妮子道:」你这般胡嘲乱讲,莫不惹得打 下截来,『他道:「我是依着相书上相来的。
』小妮子道:」相书上那一本有如 此说话?『他道:「俗话说得好,嘻嘻哈哈,不要惹他;脸儿狠狠,一问就肯。
』」 定哥正呷着一口茶,听见贵哥这些话,不觉笑了一声,喷茶满面。
骂道:「这虔 婆一味油嘴,明日叫他来,打他几个耳聒子才饶他。
」说罢话时,炉烟已尽,织 女横斜,漏下二鼓矣。
贵哥伏侍定哥归房安置,就问道:这两件宝贝放在那里好? 定哥道:「且放在我首饰箱内好好锁着。
」贵哥依言收拾不题。
恰说贵哥得了定哥这个光景,心中揣定有八九分稳的事,也安眠了一夜。
到 次日清晨,定哥在妆阁梳裹,贵哥站在那里伏侍他,看见他眉目欣欣,比每日欢 喜得不了,便从傍插一嘴遣:「夫人今日何不着人去叫那虔婆来,打他一顿。
定 哥笑道:」且从容,那婆子自然来。
「贵哥道:」不是小妮子性急,实实气那老 虔婆不过。
定哥道:「当怒火炎,惟忍水制,你不消性急。
」贵哥又悄悄道:大 凡做事,只该一促一成,倘或夜长梦多,这样一个标致人物,被人搂上了,那时 便迟了。
「定哥道:」他自标致,要他做恁么。
「贵哥道:」不是小妮子多言, 老爷常常不在家,夫人独自一个,颇是凄冷。
小妮子又要溺尿,掰不得夫人的脚, 待这标致人来替夫人掰一掰,也强如冬天用汤婆子,夏天用竹夫人。
定哥道: 「这丫头多嘴,我不要你管!」贵哥道:「小妮子蒙夫人抬举,故替夫人担忧, 怎么说个管着夫人。
」定哥也不答应他的说话,向身边钞袋内摸出十两一锭的银 子,递与贵哥道:「我把这银子赏赐你,拿去打一双镯儿戴在臂膊上,也是伏侍 我一场恩念,你不可与众人知道。
」贵哥叩头接了银子,对定哥道:「一丝为定, 万金不移,夫人既酬谢了媒婆,媒婆却着人去寻女待诏,约那人晚上到府中来。
」 定哥掩口胡卢道:「黄花女儿做媒,自身难保,世间那有未出嫁的媒婆。
」
贵哥道:「虔婆也是女儿身,难道女儿就做不得虔婆?」定哥又笑道:「你 说话真个乖巧好笑。
只是人生路不熟,羞答答的怎好去约他。
」贵哥道:「别的 事怕羞,这事儿只有小妮子、女待诏知道,怕什么羞,俗语道得好:羞一羞,抽 一抽;羞两羞,抽两抽;只顾羞,只顾抽;若不羞,便不抽。
」定哥道:「好女 儿你怎么学得这许多鬼话在肚里。
」两个一递-句,说得梳妆事毕,贵哥便走到 厅上,分付当值的去叫女待诏来,夫人要篦头绞面,当值的道:「夫人不出去烧 香、赴筵席,为何要绞面?」贵哥道:「夫人面上的毛可是养得长的,你休多管 闲事。
当值的道:」少刻女待诏来,姐姐的毛一发央他绞一绞。
省得养长了拖着 地。
「贵哥啐了一声,进里面去了。
不移时,女待诏到了,见过定哥。
定哥领他 到妆阁上去篦头。
只叫贵哥在傍伏侍,其余女使一个也不许到阁儿上来。
女待诏 到得妆阁上头,便打开家伙包儿,把篦箕一个个摆列在桌子上,恰是一个大梳、- 个通梳、一个掠儿、四个篦箕,又有剔子、剔帚,一双簪子,共是十一件家伙。
才把定哥头发放散了,用手去前前后后、左边右边蒲睃摸索,捏了-遍,才把篦 箕篦上两三篦箕,贵哥在傍把嘴一努,那女待诏便知其意,顺口开科说道:」夫 人,头垢气色及时,主有喜事临身。
「贵哥插嘴道:」应在几时得喜?「女待诏 道:」只在早晚之间,主有非常喜庆。
「定哥道:」朝廷没有覃恩,我又不讨封 赠,有恁么非常的喜事?「女待诏道:」该有个得活宝的喜气。
「贵哥插嘴道:」 除了西洋国的走盘珠、缅甸国的缅铃,只有人才是活宝。
若说起人时,府中且是 多得紧,夫人恰是用不着的。
你说恁么活宝不活宝!「女待诏道:」人有几等人, 物有几等物,宝有几等宝,活也有几等活。
你这姐姐只好躲在夫人跟前拆白道绿, 喝五吆三,那曾见稀奇的活宝来!定哥心中虽是热燥得紧,只是口里说不出来。
贵哥又问女待诏道:「你今日来篦头,还是来献宝?」定哥便把女待诏推了一推 道:「小妮子多嘴饶舌,你莫听他。
」贵哥便向女待诏瞅了一眼。
女待诏道: 「要活宝时尽有,只怕夫人不用。
」贵哥道:「夫人正用得着这活宝。
」定哥道: 「还不噤声;谁许你多说。
」贵哥道:我站在此禁不住口,我且站远些个。
「说 罢洋洋的走过一边。
定哥便道:」婆子我且问你,那个几时见我来,有恁话对你 说。
你怎么大胆就敢替他来诱骗我?女待诏道:「夫人勿罪,待老婆子细细告诉 夫人。
这个月那一日,夫人立在朱帘下边瞧着那往来的人,恰好说的那人打从府 门过,看见夫人容貌便叹道:」天下怎么有这等一个美人,倒被别人娶了去,岂 不是我没福!『「定哥笑道:」这不是那人没福。
「贵哥听得,又走来插嘴道:」 不是那人没福,是谁没福?「女待诏道:」是我婆子没福。
「贵哥道:」怎么是 你没福?「女待诏道:」若是夫人不曾出阁,我去对那人说,做上一头媒,岂不 撰那人百十两媒钱!「贵哥道:」夫人倒肯作成你撰百十两银子,只怕那人没福 受享着夫人。
「定哥道:」他派演天汉,官居右相,那里少金钗十二、粉黛成行, 说他没福,看来倒是我没福。
「女待诏道:」夫人干净识得人,只是那人情重, 眼睛里不轻易看上一个人,夫人如何没福!「一边说,一边篦头。
三个人说得火 滚般热,竟没了-些避忌。
这定哥欢天喜地,开箱子取出一套好衣服、十两雪花 银赏与女待诏,道:」婆子今日篦得头好,权赏你这些东西,我日后还要重重酬 你。
「女待诏千恩万谢收藏过了,才附着定哥耳朵说道:」请问夫人,还是婆子 今日去约那人来,还是明日去约他?「定哥面皮通红,答应不出。
贵哥道:」老 虔婆作事颠倒说话,好笑今日是一个黄道大吉日,诸样顺溜的。
况且那人数日前 就等你的回复,他心里好不着急在那里,你如今忙忙去约他晚上来,他还等不得 日落西山,月升东海,怎么说个明日。
「定哥笑道:」痴丫头,你又不曾与那人 相处几时,怎么连他的心事先瞧破来?「贵哥道:」小妮子虽然不曾与那人相处, 恰似穿铁草鞋走得人的肚子过。
「定哥又冷笑了一声,低头弄着裙带子。
女待诏 道:」婆子如今去约那人,夫人把恁么物件为信?「贵哥将定哥一枝凤头金簪拿 在手中,递与女待诏。
那簪几有何好处?
叶子金出自异邦,色欺火赤。
细抽丝,攒成双凤,状若天生。
顶上嵌猫儿眼, 闪一派光芒,冲霄耀日。
口中衔金刚钻,垂两条珠结,似舞如飞。
常绾青丝,好 像乌云中赤龙出现。
今藏翠袖,宛然九天降丹诏前来。
这女待诏将着这一件东西, 明是个消除孽障救苦天尊,解散相思五瘟使者。
贵哥把簪儿递与女待诏道:「这个就是信物了。
」定哥笑道:「这妮子好大 胆,擅动我的首饰。
」贵哥笑道:「小妮子头一次大胆,望夫人饶恕则个。
」定 哥道:「饶你,饶你!」女待诏欢天喜地接着簪儿出门。
一径跑到海陵府中。
海 陵正坐在书房里面,女待诏便走到那里,朝着海陵道:「老爷恭喜!老爷贺喜!」 海陵道:「我托你的事如今已是七八日了,我正在此恼你,你今日来贺恁么喜?」
女待诏道:「老夫人如今不做待诏了,是一个檄定三秦扶炎刘的韩信,临潼 斗宝尊周案的子胥,怀揣令旨兵符来救那困围城的烈丈夫,怎么还说个恼字。
」 海陵欣欣然道:「早知你干成了功劳,却是错怪了也。
」那女待诏把前前后后的 话细细陈说了一遍,才向袖中取出那同心结的凤头簪儿,递与海陵道:「这便是 皇王令旨、大将兵符,一到即行,不许迟滞!」欢喜得那海陵满身如虫钻虱咬, 皮燥骨轻,坐立不牢,道:「这事亏着你了,只是我恁么时候好去,从那一条路 入脚?」女待诏道:「黄昏时候老爷把幅巾笼了头,穿上-件缁衣。
只说夫人着 婆子请来宣卷的尼姑,从左角门进去,万无一失。
」海陵笑道:「这婆子果然是 智赛孙吴,谋欺陆贾,连我也走不出这个圈套了。
」忙取银二十两赏他。
女待诏 道:「前日送与贵哥的宝环珠钏。
贵哥就送与夫人作聘礼了。
老爷今晚过去,须 索另寻两件去送与他。
」海陵道:「环儿钏子我还有两对,比前日的更好,原留 着送夫人的,夫人既收了那两对,我晚上另带这两对去送与他。
你须先和他约会 一个端正,后头好常常来往。
」女待诏应允去见定哥。
把海陵的说话回复了一遍。
定哥满面堆下笑来,叫贵哥送他出门,嘱咐道:「师父早些来!」女待诏一头走, 悄悄地对贵哥说:「完颜老爷再三嘱谢你,说晚上另有环儿钏子送你,比前日又 好。
你须要温存抚惜他,不要只推在夫人身上。
」贵哥啐了一声道:「好一个包 前包后的马泊六!」两下散去。
看看天色晚了,定哥便分付前后关门,男妇各归房去,大小侍婢俱各早早歇 息,不许东穿西走。
只留贵哥在房伏侍。
不觉谯楼鼓响,远寺钟鸣。
这海陵瞒了 徒单夫人,一个从人也不带着,独自一个走到女待诏家中,敲门叫道:待诏在否? 「只见女待诏提了一盏小灯笼走将出来开门,看见海陵黑『鬼戊』『鬼戊』的独 自立在街上,便道:」请进来坐坐去。
「海陵道:」这是什么时候了,还说坐坐! 「女待诏道:」譬如他那里还不招架子,怎的这般性急!「海陵笑一声,拽了手 就走。
女待诏道:」放尊重些,不要连婆子也取笑。
「两个提着这盏小灯笼,遮 遮掩掩走到乌带府衙角门首。
轻轻敲上-下,那里面走出一个丫环,也拿了一碗 小纱灯,迎门相叫。
海陵走进门去,丫环便一地里拴上门。
女待诏扯扯海陵道:」 颜顺父,这个便是贵哥姐姐。
「海陵听了女待诏话,便千揖万揖谢了贵袖子里取 出两对环共钏与他,道:」屡劳姐姐费心这物件表寸心,望姐姐勿赚轻薄。
「女 待诏从傍撺掇道:老爷仔细看一看,不要错认了,若论这般一个好姐姐,就受老 爷这聘礼也不为过。
『,海陵笑道:」原蒙姐姐错爱,才敢唐突,若论小生这般 人物,岂不辱没了姐姐!「女待诏道:」老爷不必过谦,姐姐不要害怕;你两个 何不吃个合卺杯儿!「海陵道:」婆婆说得极是,只是酒在那里?杯在那里? 「女待诏掰着他两个的头道:」好个不聪明的老爷,杯儿就在嘴上,好酒就在嘴 里,你两个香喷喷、美甜甜亲-个嘴,就是合卺杯了。
「海陵道:」果是小生呆 蠢,见不到此。
「便搂着贵哥,要与他做嘴,那贵哥扭头摆颈不肯顺从。
被海陵 拦腰抱住,左凑右凑,贵哥拗不过,只得做了个肥嘴。
海陵就用出那水磨的功夫, 咂咂咬咬,多时还不放松。
女待诏笑道:」好姐姐,酒便少吃些,莫要贪杯吃醉 了撒酒风!「海陵便照女待诏肩上拍了一下道:」老虔婆,一味胡言,全不理论 正事。
「
三个人说说道道,走到定哥房中。
只见灯烛辉煌,杯盘罗列,珍馐毕备,水 陆兼陈。
恰便似会亲见礼,男男女女斗新妆庆喜芳筵,色色般般堆美品。
海陵近 前下拜,定哥慌忙答礼。
分宾主坐下。
女待诏道:「今日该坐床撒帐,你两个又 不是亲家翁,如何对面坐着?」拖定哥过来,坐在海陵身边。
贵哥嘻嘻地笑道: 「你才做媒婆,又做搀扶婆了。
」海陵道:「这个叫做一当两,大家免思想。
」
他两个并肩同坐,一递一杯,席前各叙相慕之意。
女待诏坐在傍边,左斟右 劝,贵哥捧着酒壶,立在椅子背后看,看他们调情开口,觉得脸上热了又冷,玲 了又热。
酒至半酣,女待诏道:「欢娱夜短,寂寞更长。
早结同心,莫教错过。
」 便收拾过酒肴几案,拽上了门关,自和贵哥去睡了。
他两个携归罗帐,各逞风流。
解扣轻摹,卸衣交颈,说不尽百媚千娇,魂飞魄荡。
正是:
春意满身扶不起,一双蝴蝶逐人来。
颠倒约有两个更次,还像鳔胶一般不肯放开。
两个狂得无度,方才合眼安息。
那女待诏也鼾鼾地睡着不醒,只有贵哥一个,听他们一会,又走起来睃他们一会, 耳闻目击这许多侮弄的光景,弄得没情没绪,辗转无聊,眼也合不上。
看看谯楼 上钟鸣漏尽,画角高吹。
贵哥只得近前叫道:「鸡将鸣矣!请早起身,以图再会。
」 海陵从魂梦中爬起来,披衣就走,定哥也披了衣服要送海陵,海陵叫他将息不要 他起来。
定哥分付贵哥:「好好送爷出去,你就进来。
」贵哥便掌了灯,悄悄地 一重重开了门送海陵,海陵走得几步,见侧傍一间厢房净荡荡没有人,便搂住贵 哥求欢,贵哥道:「夫人极是疑心重的,我进去得迟,他岂不怪!」海陵道: 「你是有功之人,夫人也要酬谢你的,定不作酸。
」一头说一头就抱了贵哥走进 厢房。
恰好有旧椅子一张,靠着壁边,海陵就那椅子上与贵哥行事。
原来贵哥年 纪只十五、六岁,乌带虽是看上他,几番要偷摸他,怕着定哥,不曾到手。
他只 睃见定哥与海陵这般恩爱,止道怎地快乐,所以欣然相就。
不道初时如此疼痛, 连声告饶,海陵亦爱惜他,不敢恣意却又不舍得放手,摩弄多时才出角门而去。
却说定哥见贵哥送海陵去,许久不转,疑有别事,忙忙的潜踪蹑足,立在角 门里等他。
见他慢慢地转来,便将身子影在黑地里,听他说些甚话。
只见他一路 关门,口里喃喃的说道:「这桩事有甚好处,却也当一件事去做他,真是好笑。
」 一头说,一头笑,望房里走。
止道没人听见,不料定哥影着身子跟着他。
走到房 里转身去关房门,才看见定哥立在房门外,吓了-跌,羞得当不得。
定哥扶他起 来道:「你和他干得好事,我都瞧见了。
」贵哥道:「并不干恁么事。
」定哥道: 「你赖到那里去,若是别一个,我实是容不得,他是你引进来的,果然不比我那 浊物,如今正要和他来往,难道倒多你不成,只是你日后不要僭我的先头。
」贵 哥道:「小妮子安敢僭先,只望夫人饶恕!」说毕,大家欢欢喜喜坐到天明不题。
从此以后,海陵不时到定哥那里通宵作乐,贵哥和定哥两个就像妹妹一般,不相 嫌忌。
渐渐的侍女们也都知道,只是不敢管他们闲事。
所不知者,乌带一人而已。
光阴似箭,约莫着往来有数个月。
海陵是渔色的人,又寻着别个主儿去弄。
有好一程不到定哥这里。
这定哥偷垂泪眼,懒试新妆,冷落凄凉,埋怨懊悔。
叫贵哥着人去寻女待诏,要他寄个信儿与海陵,催他再来。
那女待诏又病倒在床 上,走来不得。
定哥捺不住那春心鼓动,欲念牢骚,过一日有如过一年。
见了乌 带,就似眼中钉-般,一发惹动心中烦恼,没法计较。
家奴中有个阎乞儿,年纪 不上二十,且是生得干净活脱。
定哥看上了他,又怕贵哥不肯,不敢开言。
凑着 贵哥往娘家去了,便轻移莲步,独自一个走到厅前,只做叫阎乞儿分付说话,就 与他结上了私情。
怎见得私情好处:
一个是幽闺乍旷;一个是女色初侵。
幽闺乍旷,有如饿虎擒羊;女色初侵, 好似苍鹰逐兔。
鸳鸯枕上,罗袜纵横。
翡翠衾中,云环散乱。
定哥许多欲为之兴 趣,此际方酬;乞儿一段鏖战之精神,今宵毕露。
惟愿同心天地老,何妨暮暮与 朝朝。
如此往来,非止一夜。
一日贵哥回来,看见定哥容颜不似前番愁闷,便问道: 「那人是几时来的?」定哥道:「那人何曾肯来,不是跳槽,决是奉命住他方去 了。
我日夜在此想你怨你,你为何今日才回来?」贵哥道:「夫人如何是想我! 如何是怨我!」定哥道:「亏你引得那人来,这便是想你;那人如今再不来,这 便是怨你。
」贵哥见定哥这祥说话,心中有七八分疑惑,只是不敢问。
停不移时, 定哥叫贵哥到房中,要对他说些恁么话,却又脸红了不说,半吞半吐的束住了嘴。
贵哥立了-会,只得问道:「夫人呼唤小妮子来,毕竟要分付些话,怎的又不开 口?」定哥叹口气道:「你去得这几日,我惹下一桩事在这里,要和你商议,故 此叫你来。
及至你到我跟前,我又说不出了。
」贵哥道:「夫人平日没一句话不 对小妮子说的,怎么今日这般含糊疑虑。
」定哥道:「我不好说得,我受了乞儿 的亏。
」贵哥道:「乞儿不过是抄化无赖的人,受了他亏,夫人若肯饶他,便不 打紧;若不肯饶他,着当值的送到五城兵马司,打他-顿板子,重重的枷枷,示 他两三个月就出气了。
」定哥道:「不是这个乞儿,所以要和你计较-个长便。
」 贵哥道:「不是这个乞儿,却是那个乞儿?」定哥道:「是家中的阎乞儿。
」贵 哥道:「若是阎乞儿冲激了夫人,一发好惩治的了。
夫人自己不耐烦打他,也不 消送官府,只待老爷回来实实的打他几百,赶逐他离了府门就够了,有什么长便 短便要计较得。
」定哥附着贵哥的耳朵道:「不是这般说话,数日前我被阎乞儿 强奸了。
不好对别个说得,只等你回来和你商议一个长便。
」贵哥笑道:「府中 规矩,从来不许男子擅入中堂。
便是那人来,也有个女待诏做牵头,小妮子做脚 力,才走得进来。
这狗才怎敢走进绣房强奸夫人,真是夫人受亏了!这狗才的胆 不知是怎么样大的。
但不知他是日间闯来的,是夜间闯来的?」定哥的脸红了又 白,白了又红,羞惭满面道:「不瞒你说,是夜里进来的。
」贵哥笑道:「据夫 人说来是和奸,不是强奸了。
不要说乞儿有罪,连夫人也有个罪了。
」
定哥道:「我睡着在床上,不知他怎地走将进来,把我骗了。
」贵哥笑道: 「这狗才倒是个啄木鸟。
」定哥也笑道:「他怎的是个啄木鸟?」贵哥道:「小 妮子闻得那啄木鸟把尖嘴在那树上画了几画,摇了几摇,那树木里的蠹虫儿自然 钻出来等这鸟儿吃。
夫人的房门谨谨拴上的,房中又有侍妾们相伴着,不知这狗 才把甚的在夫人门上画得几画,摇得几摇,夫人的房门就自开了。
岂不是个啄木 鸟!」定哥笑道:「好姐姐,你又来取笑,我实实你与说,那人许久不来,我心 里着实怨他,你又不在家中,没有一个知我心的。
我冷落不过,故此将就容纳了 乞儿。
你如今既回来,我就断绝了他,再不许他进来就是。
」贵哥道:「萧何律 法:私奸也含杖开,夫人这话正合着律法,但凭夫人自家裁处,只怕那虫儿不肯 躲,又要钻出来凑着他。
」两个正在说话,当值的报说乌带回来,大家惊得面如 土色,忙忙出去迎接。
不在话下。
当时定哥虽对贵哥说了这一番,心中却不舍得断绝乞儿,依先暗暗地赶着空 儿干事,只不敢通宵作乐。
贵哥明知其事也只作不知,不去参破他。
婢中有个小 底药师奴,一日撞遇定哥和乞儿在轩廊下说话,跑来告诉贵哥。
贵哥叮嘱他,叫 他不要多管,惹夫人责罚。
故此小底药师奴也不对人说。
乞儿常常来撩拨贵哥, 要图贵哥打做一家,贵哥只是不理他。
一日乞儿张着眼错把贵哥一把搂住了要亲 嘴,被贵哥骂道:「你这狗才,身上惹下了凌迟的罪儿,还不知死活,又来撩我。
我说出来时,只怕你这狗才死无葬身之地!」那乞儿吃了这一场抢白,睹暗对定 哥说,才绝了这个念头,再不敢来挑弄贵哥。
后来海陵即了大位,乌带还做崇义节度使,每遇元会生辰,使家奴葛鲁葛温 诣阙上寿。
定哥亦使贵哥候问两宫太后起居。
海陵一见贵哥,就想起昔日的情意, 因贵哥传语定哥道:「自古天子亦有两后者。
能杀汝夫以从我,当以汝为后。
」 贵哥归,具以海陵言告定哥,定哥笑道:「少时丑恶,事已可耻;今儿女已成立, 岂可更为此事,为贻儿女羞。
」又使人对定哥说道:「汝不忍杀汝夫,我将族灭 汝家。
」定哥大恐,乃以子乌答补为辞,说彼常侍其父,无隙可乘。
海陵即召乌 答补为符宝祗侯。
定哥与贵哥商议道:「事不可止矣。
」因乌带酒醉,令家奴葛 鲁葛温缢杀乌带,时天德三年七月也。
乌带死,海陵伪为哀伤,以礼厚葬之。
使 小底药师奴传旨定哥,告以纳之之意。
定哥将行,贵哥为从,小底药师奴谑之曰: 「夫人行矣,阎乞儿何以为情?」定哥惧其泄于海陵也,以奴婢十八口赂之,使 无言与阎乞儿私事。
定哥入宫,海陵册为娘子。
贞元元年封贵妃,大爱幸,许以为后,赐其家奴 孙梅进士及第。
海陵每与定哥同辇游瑶池,诸妃步从之。
阎乞儿以妃家旧人,得 给侍本位。
后海陵嬖幸愈多,定哥稀得见,一日独居楼上,海陵与他妃同辇从楼 下过,定哥望见,号呼求去,诅骂海陵,海陵佯为不闻而去。
定哥益无聊赖,欲 复与乞儿通,乃使比丘尼向乞儿索所遗衣服以调之。
乞儿识其意,笑曰:「妃今 日富贵,忘我耶。
」定哥欲以计纳乞儿于宫中,恐阍者察其隐,乃先令侍儿以大 箧盛亵衣其中,遣人载之入宫。
阍者索之,见箧中皆亵衣,阍者已悔惧。
定哥使 人诘责阍者曰:「我天子妃,亲体之衣,尔故玩视,何也?我且奏闻之。
」阍者 惶惧其死罪,请后不敢再视。
定哥乃使尼以大箧盛乞儿载入宫中,阍者果不敢复 索。
乞儿入宫十余日,定哥得恣情欢谑,喜出望外。
然乐不可极。
不得已,使衣 妇人衣,杂诸侍婢,抵暮混出。
贵哥闻其事,以告海陵,海陵乃缢死定哥,搜捕 乞儿及比丘尼,皆伏诛。
封贵哥萃国夫人。
小底药师奴以匿定哥奸事,杖百五十, 后亦赐死。
丽妃石哥者,定哥之妹,秘书监文之妻也。
海陵与之私,欲纳之宫中。
乃使 文庶母按都瓜主文家。
海陵谓按都瓜曰:「必出而妇,不然我将别有所行。
」按 都瓜以语文,文难之,按都瓜曰:「上谓别有所行,是欲杀汝也。
岂以一妻杀其 身乎!愚痴谅不至此。
」文不得已,乃与石哥相持恸哭而别。
是时,海陵至中都, 迎石哥于中都纳之。
一日海陵与石哥坐便殿,召文至前,指石哥问道:「卿还思 此人否?」文答道:「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微臣岂敢再荫邪思!」 海陵大喜,道:「卿为人大忠厚。
」乃以迪辇阿不之妻择特懒赏之,使为夫妻。
及定哥缢死,遣石哥出宫。
不数日复召入。
封为昭仪。
正隆元年封柔妃,二年进 封丽妃。
昭媛察八者,姓耶律氏,尝嫁奚人萧堂古带。
海陵闻其美,强纳之,封为昭 媛。
以萧堂古带为护卫。
察八见海陵嫔御甚多,每以新欢间阻旧爱。
不得已,勉 意承欢,而心实恋恋堂古带也。
一日,使侍女以软金鹌鹑袋子数枚,题诗一首。
遗萧堂主带。
诗云:
一入深宫尽日闲,思君欲见泪阑珊。
今生不结鸳鸯带,也应重过望夫山。
堂古带得之,惧祸及己,谒告往河间驿,无何事觉,海陵召问之,堂古带以 实闻。
海陵道:「此非汝之罪也,罪在思汝者,吾为汝结束生缘。
」乃登宝昌楼 手刃察八,堕楼下死。
诸后妃股栗莫能仰视。
并诛侍女之遗软金鹌鹑袋者。
海陵杀诸宗室,择其妇女之姜者,皆欲纳之宫中。
乃讽宰相道:「朕嗣续未 广,此党人妇女,有朕中外亲,纳之宫中何如?」徒单贞以告萧裕,萧裕道: 「近杀宗室,中外异议纷纭,奈何复为此耶?」徒单贞以其语复海陵。
海陵道: 「吾固知裕不肯从。
」乃使贞自以己意讽萧裕,必欲裕等请行此事。
贞不获辞, 乃对裕说道:「上意已有所属,公固止之,祸将及矣。
」萧裕道:「必不得已, 惟上择一人纳之。
」徒单贞道:「必须公等白之。
」裕知不可止,乃具奏,遂纳 秉德弟纠里妻、高氏宗本子莎鲁刺妻、宗固子胡里刺妻、胡夫来妻。
又纳叔曹国 王子宗敏妻阿懒于宫中,贞元元年封为昭妃。
大臣奏:宗敏属近尊行,不可。
乃 令阿懒出宫而封高氏为修仪;加其父高邪鲁瓦辅国上将军;母颜氏封密国夫人。
又宋王宗望女寿宁县主什古,梁王宗弼女静乐县主蒲刺,及习捻宗隽女师姑儿, 皆海陵从妹也。
混同郡君莎里古真及其妹,余都太傅宗本女也,为海陵再从姊妹。
表兄张安定妻奈刺忽,丽妃妹蒲鲁胡只皆有夫,惟什古丧夫。
海陵无所忌耻。
使高师姑内哥阿古等传达言语,皆与之私。
内中莎里主真,色最美而善淫。
高师 姑对他说道:「上之好美色,汝所知也。
汝之美,主上能舍汝乎?主上与汝为再 从姊妹,出阁之日,服制无矣,相遇犹路人。
然汝曷不入侍于上,以博恩宠。
」 莎里古真笑而从之。
入见海陵。
海陵幸之,竭尽精力博得古真一笑。
次日以其夫 撒速近侍局直宿,海陵谓撒速道:「尔妻年少,遏尔直宿,不可令宿于家,当令 宿于妃位。
」撒速默然不敢出一语。
每召古真入,海陵必亲伺候于廊下,立久不 至,则坐于高师姑膝上以望之。
高师姑道:「陛下尊为天子,嫔御满前,何劳苦 至此!」海陵笑逍:「我固以天子为易得耳,此等期会乃可贵也。
」莎里古真一 至,则捧惜拥持,无所不用其极,惟恐古真之不悦己。
然古真在外,颇恣淫佚, 恃宠笞决其夫,其夫亦不能制。
见官之尊贵、人之有才者,及美貌而饶于淫具者, 必招徕之,与之交合,不以为耻。
海陵闻之,大怒道:「尔爱贵官,有贵如天子 者乎?尔爱人才,有才兼文武似我者乎?尔爱娱乐,有丰富伟岸过我者乎?」怒 其气咽不能言。
莎里古真恬不为意,嘻嘻的道:「我只笑尔无能耳!」海陵又大 怒,遣之出宫。
后复思之,屡召入焉。
其妹馀都,牌印松古刺妻也。
海陵尝私之。
谓之日:「汝貌虽不扬,而肌肤 洁白可爱,胜莎里古真多矣。
」馀都恚曰:「古真既有貌,陛下何不易其肌肤, 作一全人!」海陵道:「我又不是阎罗天子,安能取彼易此!」馀都道:「从今 以后,妾不敢复承幸御矣。
」海陵慰之曰:「前言戏之耳,汝毋以吾言为实,而 生怨恚也。
」进封寿阳县主,出入贵妃位。
又使内哥召什古出入昭妃位。
什古者,将军瓦刺哈迷妻也。
瓦刺哈迷丰躯伟干,长九尺有奇,力能扛鼎, 气可吞牛。
一夕常淫二三姬,不则满身抽彻难熬,必提掇重物以泄其气。
每与什 古交合,什古辄娇颤颤逾时,瞑目欲死。
后因瓦刺哈迷从征阵亡,什古不耐寡居, 遂与门下少年相通。
恨不畅意,少年乃觅淫药傅之,通宵不倦。
什古笑道:「今 日差强人意。
」后有知之者,遂嘲少年为「差强人」以笑。
海陵闻什古之善嬲也, 遂使内哥传语什古道:「尔风流跌宕,冠绝一时。
然沉溺下僚,未见风流元帅, 岂不虚负此生。
主上阳尊九五,杰出大僚,尔何不能当一队,分担雨露,以自快 乎!」什古笑道:「主上虽雄,谅不能敌瓦刺哈迷之半,况且后宫森列,何必召 妾!」「内哥道:」主上属意尔久矣!若不往,恐上怒不测。
「什古不得已,乃 入宫焉。
海陵乘其未至,先于小殿暖位,置琴阮其中。
什古来朝,见礼毕,海陵 携其手坐于膝上,调琴拨阮以悦其心,进封昭宁公主。
乃检洞房春意一册,戏道:」 朕今宵与汝,将此二十四势,次第试之。
「什古笑道:」陛下既新挑战,妾敢不 为应兵!「海陵未尽其势之半,意欲少息,什古抱持道:」陛下可谓善战矣,第 恨具少弱耳。
「海陵恧然道:」瓦刺哈迷之具何如?「什古道:」大异于是。
「海海不悦道:」汝齿长矣,汝色衰矣。
朕不弃汝,汝之大幸,何得云耳!「什 古羞恨而罢。
翌日出宫,潜以其状对少斗说道:」帝之交合,果有传授,非空搏 也。
少年不谨,以其语泄之于人。
人笑谓少年道:「帝今作『差强人』矣。
」
奈刺忽者,蒲只哈刺赤女也。
修美洁白,见菩无不啧啧。
及笄嫁与节度使张 定安为妻。
定安为海陵表兄,海陵未冠时常过定安家嬉戏,即与奈刺忽同席,接 谈谑笑竟日,遂与之私。
无何,张定安受熙宗命出使于宋。
海陵与奈刺忽通宵行 乐,遂如夫妇。
房中侍婢无得免者。
不料熙宗诏海陵赴梁王军前所用,海陵只得 辞别奈刺忽而去,不复再见。
直至即位,方才又召奈刺忽出入柔妃位。
女使辟懒有夫在外,海陵欲幸之,封以县君,召之入宫。
恶其有娠,乃命人 煎麝香汤,躬自灌之,且揉拉其腹,辟獭欲全性命,乃乞哀道:「苟得乳娩,当 不举以侍陛下。
」海陵道:「若待大产,则汝阴宽衍不可用矣。
」竟揉堕其胎。
越数日幸之,辟懒恶路不净,海陵之阳濡染不洁,顾视而笑,作口号道:
秃秃光光一个瓜,忽然红水浸根芽。
今朝染作红瓜出,不怕瓜田不种他。
辟懒笑而答道:
浅浅平平一个沟,鲇鱼在内恣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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