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干爹在野外车震 干爹轻点你真大真粗 不要干爹好大
我从北方来，山石默默地想。
我从北方来！山石突然朝着郑民大吼，我们那里有连绵不绝的黑色山峰，冰封万里的皑皑白雪，银装素裹的大兴安岭，裹着熊皮的山野猎人。
山石瞪着他，眼中要射出火焰来，我们那里什么都有，可唯独没有碧波荡漾的春水！没有！我从未见过！
我知道，我知道。郑民双手虚压做出安抚的手势，他找山石来正是看中他这种耿直憨厚的性子。郑民从抽屉里摸出一盒芙蓉膏，这是月初刚到的货，还没在市面上流通。黑色的膏片在他细嫩的手指间揉搓成小丸子，他热情地笑着说：山子，别站着，坐啊！你来上海几年了？
两年。
听说码头那边把你踢了？
山石嘴巴紧绷，怒目而视。
只要你应承了这事儿，以后整个码头就是你的。郑民燃上烟灯，慢悠悠地道：怎么样？我郑大爷的话还算数吧。
山石攥着拳头，黝黑的脸庞上阴晴不定。
郑民继续劝诱他，你看你这衣服，啧啧，多少天没换过新的了？都破成这样，是人穿的吗？只要山子你点点头，我立马给你换一套。
我是从北方来的。山石瞪着郑民，漆黑的眼珠里少了几分摄人的光芒。
郑民专心致志地烘烤着手中的芙蓉膏，乌黑的丸子在烟灯的炙烤下愈发柔软。你说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都行，只要王铁匠那关过得去。诺，郑民掷出一块银元，愿意为这东西丢宗弃祖的人能挤破头。没了袁大头，香火都保不住，还谈什么祖宗？祖宅、宗祠、族谱一应俱全，就等你点头了。
望着桌上闪闪发亮的银元，山石声音也低了。为什么找我？
郑民将烤软的小丸子塞进烟锅，反转烟锅对准幽蓝的灯火，不一会儿，袅袅白烟像一层妖娆的面纱轻敷在他脸上。他闭着眼用力嗅了嗅，软在床榻上半晌，才软软地道：王铁匠啊，那个老狐狸，鬼精鬼精，我在他手上可没少吃亏。何况，他要寻衣钵传人，保不定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个也不放过。郑民阔气地挥了挥手，好像真的要将整个上海的人一个也不放过似得。这两年上海也不好混啊，外面那些小滑头精明着哩！我信不过他们，你是东北来的，师爷说那边的人老实，让你办这事准成。
郑民像一滩软泥巴烂在榻上，眯着眼望着山石，说：今儿个咱俩也说开了，你要是应承下，以后我就是你干爹，等王铁匠一死，整个上海钢铁厂都是咱们的天下。
办公室内烟雾缭绕，如梦似幻，山石几乎要看不清楚郑民的面容，只听他那缥缈的声音隐隐自桌后方传来：你要是不答应，诺，郑大爷也不让你白跑一趟，这块银元你拿走。只不过，烟雾中射出一道幽冷的光，郑民盯着山石悠悠地道，以后在上海外滩你还能不能找到活儿可就难说喽。
郑民说完又瘫在榻上，细嗅着烟枪里的芙蓉膏。
山石狠狠地瞪着那块闪亮的银元，像是要在袁大头的脑袋上剜出条洞来。
银元就躺在他右手心，他手掌平端在腹部，一面瞪着银元，一面迈步向三里巷的点心铺。郑民的话犹如阴险的魑魅魍魉，硬生生地钻进他脑袋，盘踞不散。
没了袁大头，香火都保不住，还谈什么祖宗？
三里巷是个大巷，点心铺是一间小铺，它躲藏在凯旋门的侧面，像是稍不注意就要从眼底溜走。
晚会才开始，凯旋门的那扇玻璃门滴溜溜地转个不停，正装革履的各界人士络绎不绝。一辆黄包车似有意似无心地撞上山石的胳膊肘，车上的贵人皱眉骂了车夫两句。在上海，四个轮子的骑在两个轮子头上，两个轮子的又反过来俾睨两条腿的。
叮铃铃，银元在水泥板上闪烁出一条圆润光泽的弧线。山石惊慌失措，顾不上怒视车夫，手足并用，俯在地上循着银元的轨迹。银元在人群中穿梭，山石像一条忠实的狗牢牢地钉在后头。
山石停下，眼前是一只擦得铮亮的皮鞋。黑影一闪，山石脸上肿起一块，耳边传来皮鞋主人叫嚣的骂声：臭要饭，贱骨头，滚一边儿去。
鞋尖重重地踢在山石的肋骨上，皮鞋的主人朝山石啐了一口，挽着艳装长裙的女伴优雅地推开玻璃门。
山石捂着下肋，痛得喘不过气，袁大头早已不知滚向何处。他用力抹掉脸上未干涸的唾液，耳边又荡起郑民的话。
他娘的！人活一口气，气都挣不来，还谈什么祖宗？
山石挣扎着冲向郑民的办公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下三个响头。
干爹！
王铁匠坐在池塘边，一动不动，浮标在水中轻轻地飘。山石垂首站在一边也不说话，每过一刻钟就将水桶里的水倒入池中，换上一盆新水。其实来来去去也不过是那一池子的水，只不过教人心里舒服些。
山石牢记着郑民的话。
这老倔驴的底早就被我摸得一清二楚。五十年前他从江南赶到上海，赤手空拳创下这半个上海的钢铁厂，现在老喽，弄得个无妻无子。俗话说得好，落叶归根。我看他就是想找个人，等他死了能把他的骨灰运回宗祠里。山子你面相憨厚，做人也老实，只需记住一点，他问你从哪儿来时，告诉他你是江南人，这事还是让本地人办最安心。诺，族谱、祖宅都给你搞定了，回去好好记下，要是出了乱子，你以后也别在上海混了。
王铁匠眺望着不远处的大池塘，就像是在眺望江南碧波荡漾的春水，直到日落西山，他才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直到这时他才看了山石一眼，缓缓地道：你很不错。
王铁匠将水桶倾斜，看着困在桶中的锦鲤一个个鱼跃向池塘，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你从哪儿来？他温和地问，平静的眼神像是要穿透山石的心底。
我从南方来。山石想也没想答道。
王铁匠眉头紧锁，撅着嘴巴，像是一头倔强的驴，枯瘦的脸庞上浮着一圈圈年轮。他沉默了许久，又问：南方哪个地方？
江南。
这次王铁匠沉默得更久了，像是在心里权衡着什么。过了半晌，他突地挥了挥衣袖，温和地道：虎子，送客！
王铁匠靠在一张太师椅上，身上披着一件熊皮大衣，这是他这些年留下的唯一一件物什。上海的冬天远没有那种寒天冻地的冷，可他还是要将大衣披上，他习惯大衣给他带来的厚重感。
冷风拂过，梧桐树上最后挂着的几片枯叶也漱漱而落。王铁匠盯着膝上的落叶，出神地望了一会儿，拾起落叶一步步走到树根下。他很快就气喘吁吁，额头冒汗，但他宁愿相信这疲惫感是源于大衣的厚重，也不愿承认自己老了。
王铁匠一屁股坐在地上，用他粗短的手指在泥土上挖出一块小洞，他将手中的枯叶埋进地下，周围全是翻新的泥土，埋葬着一片又一片的落叶。
他用力压实泥土，叹息着道：老了就不要乱跑了，落叶归根呐！
他又望着池水怔怔地出神，心念着他的故乡，那连绵不绝的黑色山峰，冰封万里的皑皑白雪，银装素裹的大兴安岭，还有一群裹着熊皮的山野猎人。
他这一辈子只撒过一个谎，却要用一辈子来还。
东北的雪天固然美丽，但在穷人眼里却不过是饥饿的祸源。那年冬天，他几乎要冻死在街头，幸好他遇上了老王铁匠。老王铁匠是个走四方的铁匠，他喂王铁匠喝下一碗参汤，又塞给他几块碎银，可他刚一起身便被王铁匠紧紧抱着裤腿。
王铁匠知道老王铁匠这一走，他绝不能挨过这个冬天。老王铁匠的确要走，他厌倦了十年的漂泊，要回他的故乡。
老王铁匠扯开他黑漆漆的脏手，叹惋道：孩子，我要走了，我要回家，那是个很远的地方。
王铁匠心念一动，出声道：我也要回家，我是从南方来的，你能不能带我回去？他盘算着老王铁匠口中很远的地方，南方应该够远了吧。他决定赌一把，他很幸运地赌对了，老王铁匠的故乡就在江南。
老王铁匠找了后半辈子也没找到王铁匠编造的那个家，后来索性就让他随了自己的姓，把自己的衣钵传给了王铁匠。那时铁匠已不时兴，他们开办了一家炼钢厂。
老王铁匠死后，王铁匠辗转挪腾到了上海，钢铁厂越办越大。商人重誉，王铁匠到老也没敢说出自己的真实祖地。但他还是想找个稳妥可靠的东北人，等他去了，接手钢铁厂，也好把他的骨灰运回东北。
王铁匠望着远山上渐落的夕阳，深沉地叹息一声。
唉，可惜啊，他是从南方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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