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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如泣如诉的笛声钻进了坪上一座瓦屋的木格窗子，直钻进何清秀的耳朵里，她正在黄晕的灯光下秀鞋垫。
躺在窗子下的大黄狗呜呜的叫起来，清秀隔壁的母亲大声说着：那个哑巴儿（大云的爸是聋哑人，周围的人都叫他哑吧儿），这么大晚上的，吹什么笛子，不让人睡觉了。父亲何林接着话：一天不务正业，白天田里的活没做够哟。
清秀专心的听着笛声，她的心已经飞到沟里的那座草房子去了。沟里的大云白天对她说的话让她心里既期待，又有许多担心。
上午在沟里大云家的地边割草，大云从他家草房子扛着锄头，到地里除草，两人一边做各自的事，一边说话。
大云对清秀说想去广东打工，挣钱来把家里的草房子改造成瓦房，家里的田土就让哥哥和父母做。等房子修起来，就跟清秀结婚，希望清秀等他一年半载。
清秀家与大云家一个住坪上，一个住沟里，坪和沟就一两百米远，站在沟坎上，两家人就能够相互说话。
大云长清秀两岁，大云跟清秀上小学、初中一直同去同回，就像大哥保护小妹一样护着她。
大云今年二十二岁，长得高大壮实，由于日晒雨淋，皮肤黝黑，是一个劳动好手。这样的小伙，应该是姑娘们的抢手货，可是大云不让媒人说媒，他说自己会找老婆。
几个媒人都被他撵走，媒人愤愤的对他说：你个哑巴儿不知天高地厚，你爸哑巴，你妈疯疯癫癫的，你家还住的是草房。我看你还想找朵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清秀的父母一见清秀去沟里，就会不高兴地警告她：少跟那哑巴儿来往，女孩子家要知廉耻，坏了名声，我们都没脸见人。
清秀很不满意地回敬母亲：人家哪哑了，你左一个哑巴儿，右一个哑巴儿，人家惹你啦。
清秀妈骂道：你还胳膊往外拐，帮他说起话来了。我告诉你，你心里想什么，我早就看出来了，没门！
大云在三月底就跟着村里几个小伙去广东打工了，清秀就像失去魂魄似的，割草时把手指给划破；挖土时把鞋子挖了一个洞，差点挖破脚趾；走路时也走神，摔倒在沟坎下，裤子也给挂破了。母亲骂她真没出息，心里总想着那个穷家的哑巴儿。
在麦子刚收过的五月，布谷鸟的叫声满天时，一个媒婆到清秀家来做媒。
清秀的哥哥何清明，长得憨头憨脑，一身牛力气，二十五岁了。清秀母亲托了几个媒人，都没有说上一个女子，人家不是嫌清明憨，就是要两万元彩礼，那可是一笔天文数字啊，家里拿出两百元都很困难。
这个媒人来家里说，邻村的童家寡妇愿意跟他们结亲，只要谈成，寡妇就把自家20岁的女儿嫁过来。也不要彩礼，只跟何家换亲，要清秀嫁给她家的二娃。清秀妈妈赶快答应了这桩亲事，清秀说什么也不答应，清秀妈拿着菜刀，搁在自己脖子上，对清秀说：你想让我活不成吗？
父亲何林也骂她：女大不由娘，你就忍心看你哥打单身，何家绝后，让全村人看我们笑话。我们养你是白养了，什么都不中用。
清明看着父母逼迫妹妹，傻呵呵的说：妹妹，童二娃长得跟哥一样壮实，哥只读了小学二年级就不读书了，那个童二娃听说还读了初中的。嫁给他，也不亏待你。
清秀哭着说：你们都自私，那个童二娃跟大云一个班的。读书时就天天打架，抽烟，他妈根本管不住他，我看不起那种人。
清秀妈：只要男人勤劳肯做，抽烟有什么大不了。那童二娃在家里种地，跟谁打架去。只要能够种地就行了，你还贪图个啥。
清秀没有拗过父母的强迫，只得牺牲自己，成全哥哥和这个家。在插秧之前，布谷声声叫唤中，童家的姑娘应淑嫁给了何清明，清秀嫁给了童家二娃，她的心差点就被布谷声给叫碎了。
清秀虽然还经常想起大云给她的承诺，但是已经结婚，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平静的日子。
童二娃娶了漂亮的清秀，开始一个月的日子里，十分勤快听话，每天媳妇前媳妇后的叫着，跟着清秀乖乖的劳动。不到两个月，他就开始到村里的小商店去打牌，有时深夜了才回来。
打牌输了就会折磨清秀，让她把家里的钱拿出来。清秀说：家里哪有钱？必定挨童二娃的拳脚，清秀常常被打得鼻青脸肿，对邻居只能谎称是晚上看不见，在墙璧上撞的。
童二娃缝赶场就抓了家里的鸡去卖，然后在街上跟几个狐朋狗友搓一顿，醉醺醺的回家，一觉睡到天黑。
清秀要买油盐酱醋或是其他生活用品，只得自己背了麦子或是米到街上去卖，鸡、鸭、蛋她是万万不可动的，婆婆要吃一点，剩下的就是童二娃卖了做零花钱的。
由于童二娃的胡吃海喝，打牌，家中总是缺盐少油，这样清秀又会被童二娃打骂。
一次吃饭时，童二娃闲饭菜没味道，拿着盛稀饭的碗向清秀掷过去，清秀躲闪不及，恰好打在额角。
稀饭流了一脸一身，额角划了一条寸长的口子，婆婆站在旁边喝叫童二娃住手，童二娃还想走过去打清秀，看她脸上流下血来，就住了手，骂骂咧咧的去村里打牌了。
清秀去医院缝了两针，从此额角留下一条弯弯曲曲的伤痕。
在八月秋风渐起时，田里已经荒芜，土里的红薯基本挖完。一天童二娃从镇上拿回来一封信，他问清秀谁写给她的。
清秀拿过信，信封上写着：广东东莞南城电子村。清秀抑制着激动，淡淡的说：我小学同学在东莞打工，写给我的。童二娃半信半疑的说：是叫你也去东莞吧，我不会答应的，你就死了这份心吧。说完就甩手去村里的商店，找人打牌了。
清秀把信揣在裤兜里，背上竹筐去山上割草。她找了一个树木密集，不易被人发觉的地方，坐下来看信。
大云在信里告诉她，寄了五百块钱回家，让哥哥先把修房子的木料，石头、瓦准备好。等过年时，他回家就把房子改建了，估计三四个月就会完工。那时他就找媒人去清秀家提亲，希望清秀不要挂念他。
清秀读着信，泪眼滂沱，她蹲在地上伤心的哭了很久，那个心上人，她再也回不到他身边去了。
清秀把信藏在衣柜的格子里，每天就像木偶一样，家里、地里不停的忙碌着，让自己累得躺下就睡着。
五个月过去，清秀吃什么东西都呕吐，婆婆说这是怀孕了，婆婆警告童二娃，不能再打清秀，否则弄得流产了就不好了。清秀终于能够过上平静的生活了。
快到年底时，大云的哥哥大雨托人给清秀带来一封信，信里大云说：清秀结婚了也不告诉他 ，他很痛苦，他对清秀的情从来就没改变过，可是现在所爱的人却已嫁给别人，不知道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大云还说年底还是要回来把房子修好，哥哥得娶媳妇，成家过日子。哥哥结婚之后，他就不再回家，直到自己再找到一个喜欢的女人才回来。
一天清秀婆婆去走亲戚，家里就清秀跟童二娃。中午吃饭时，童二娃恶狠狠地看着清秀，骂她：烂婆娘，谁给你写的信，你还骗老子是同学写的，你竟然心里想的是那个哑巴儿，想给老子带绿帽子啊？
说着，把那封信丢在桌子上，清秀静静的看着信说：你又去翻衣柜找钱了，家里值钱的都被你拿去卖了，哪里藏得住钱。
童二娃上去重重的给了清秀一耳光，清秀的腮帮立刻肿了起来，她怒目望着童二娃，向他扑过去：打呀，你打呀，打死我好了，我不想活了。
暴怒的童二娃抓住清秀的头发，一边把清秀的头往桌子上撞，一边骂：你还想着你的野男人，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婆娘。
清秀拼命挣扎，被童二娃重重的摔在地上，同时倒下的长凳，把童二娃绊倒，他一条腿正好跪在清秀的肚子上，只听清秀惨叫一声，一股鲜红的血从裤腿里渗了出来。
童二娃站起来，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他知道自己闯大祸了，赶快背起清秀往镇上的医院跑。
清秀流产了，躺在病房里，她万念俱灰，真的是生不如死。
父母和哥哥来看她，看着清秀这么遭罪，何清明很难过，也很无助，自己帮不上忙。
妈妈对清秀说：俗话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打碎的牙齿往肚里吞。你只有忍耐，躲着他一点。将来再有了孩子，他就会好一些了。父亲很愤怒，就去找亲家理论。童二娃的寡母说了许多的道歉话，表示一定管管儿子。
清秀的嫂子，童二娃的姐姐应淑很生气的对童二娃说：你的暴脾气还不改，你想要出人命啊？你想让妈活不下去吗？童二娃表示自己会改正。
清秀出院不久，童二娃的老毛病又犯了，把还没有痊愈的清秀打得全身淤青，清秀终于呆不下去，跑了回娘家。
腊月，大云回家了，他立即张罗家中改建房子，每天都很忙。清秀总是站在沟坎上，默默的看着大云家的忙碌景象，有时无奈的叹息着：这就是命啊。清秀妈不满的说：你还是回去吧，已经嫁了人，就要守妇道，大云也不会再想着你了。
在娘家呆了四五天，童二娃来求清秀回去，再三保证不再打她了，哥嫂和父母也对清秀说：既然嫁了人，就是别家的人了，娘家长久呆着会让人说闲话，还是回去好。无奈的清秀只得回那个魔窟去。
清秀上街去置办要过年用的物品，在路上碰到了大云，大云看到她右脸上有块紫黑的伤痕，问清秀：他经常打你吗？你就这么忍着！
清秀眼泪刷地涌出来，抽泣着说：他就是一个魔鬼，不知道哪天被他打死，我简直就不想活了。
大云犹豫了一下说：你还喜欢我吗？
清秀点着头哭着说：喜欢又怎样，我结婚了，你还要结过婚的女人？再说，童二娃是不会放过我的。
大云愤愤的说：童二娃算个啥，你就让他折磨？过了年，我们家房子也修好了，我哥的亲事也定下来，春节后嫂子就过门了，我没得啥子牵挂了，我还要去广东打工。你要是愿意跟着我，就跟我一起去吧，你要去吗？
清秀说：我那次回娘家就想跟你说，我也去广东，又不好开口。
大云说：那好，春节我把事情办完就要走，你做好准备，到时你要走得了。他们做了约定，然后彼此装作不再认识，各自去办各自的事了。
二月十五这天，童二娃直到天黑也没见清秀回家，他忙跑到老丈人家找人，老丈人气咻咻的说：你问我要人，我还要问你要人呢，你把她给打死了不是。
清秀嫂子应淑赶忙说：别吵了，好像上午有人说妹妹坐汽车走了。
大家都惊呼：走了，走哪去了？
童二娃很快反应过来：是不是跟那个哑巴儿跑了，他写信给清秀了。我去他们家找他父母去。
应淑急忙把童二娃拉住：别去惹是生非，又没有人看到大云跟清秀一起走的。
家里闹了几天，童二娃也毫无办法，最后只得安静下来照样吃睡、打牌。
一年将近，清秀从广东写信给家里，还给家里寄了500块钱，何林夫妇心里已经明白，女儿真的是跟着大云去了，看在钱的份上，他们也不好去大云家找什么麻烦，还瞒着童二娃跟亲家。
到第二年，清秀跟大云在年终又回家了，这次清秀没有回童家，而是回了娘家。
父母对清秀不冷不热，对清秀说该回童家去。清秀冷冷的对父母说：还想让他打死我吗？何林也不敢再逼迫清秀，但是每天就马着一张脸。
一天，大云约清秀一起去街上买过年的物品，走到半路，就被童二娃追上。
童二娃边走边骂：好啊，一对奸夫淫妇，还在光天化日下亲热得很。童二娃把清秀往回拖，清秀拼命挣扎，童二娃嘴里骂道：你这个娼妇，老子不打死你。一拳打在清秀脸上。
大云冲过去，一脚踹在童二娃的腿肚上，童二娃不提防，一个踉跄摔倒在冬水田里。
大云指着童二娃气愤的说：你这个魔鬼，哪个女的敢跟你过日子。看你把清秀折磨成啥样子，你简直就是犯法，清秀要跟你离婚！
童二娃就像发疯的狗，在田里拼命往路上爬，一边爬一边骂：你个哑巴儿敢抢别人婆娘，才是犯法，我要去告你。
你告去，我们等着大云拉着清秀扬长而去。
春节期间，童二娃还不断去老丈人家找清秀，清秀索性躲到大云家，不跟他见面。春节一过，清秀就到法院交了起诉状，要求离婚。
在布谷声满天时，法院经过调查审理，判清秀跟童二娃离婚。
清秀离婚后就跟大云拿了结婚证，他们不再去广东打工，而是在镇上找了一个门面，做起了服装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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