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故事丨《偷 吃》（高开红）
▲《偷 吃》
我有个一岁的小侄儿，吃相很馋，看到他斯文扫地地抢姐姐嘴里的东西吃，我想起了小时候的我，也很馋……
我读小学时，有一年，奶奶为了赚点钱，买进十多捆甘蔗，准备剁成一截一截零卖。我们姐弟仨蹲在一边帮了不少忙，可奶奶只肯把几小截不好卖的给我们吃，她舍不得，一截五分钱呢。我们馋得不行，又实在没办法，眼看着一捆捆的甘蔗卖得差不多了，更是着急上火。机会终于来了。有一天家里仅剩我们姐弟仨！对甘蔗，我们觊觎已久，怎么弄到手呢？我是老大，当然责无旁贷。我对两个小的只提了一个要求：如果事情败露，攻守联盟，都说不知道。他俩想吃心切，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其实，偷吃的计划我早已想得很成熟，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下手。甘蔗被奶奶锁在一间堆放杂物的房子里，锁是不可能打开的，但这间房子有个猫洞（你熟悉的吧？），我找来一根棍子，趴在地上，先拨倒一根竖立的甘蔗，再耐心仔细地将它拨到猫洞前，一伸手，甘蔗就拖出来了。之后我们按照惯例，我吃兜，妹妹吃颠，弟弟吃中心，很是痛快。但怕啥来啥，我没想奶奶的甘蔗是有精确数目的，她回来一数，少了两根。本以为滴水不漏的，现在事情不可收拾了。两个小的略一威逼，根本还没用刑就招了，擒贼擒王，我被打了一顿，成了被长期盯防的对象。两个小的得了利，不仅不感谢我，还嘲笑我，你看老大当的。
过年是我们真正的节日，因为吃的比平时要多一些，什么枯豌豆米泡之类的总少不了，父母的脸色也不因我们太好吃而很难看。走到亲戚家，他们总要拿点东西给我们这些孩子们吃，外婆家还有冰糖！干桂圆荔枝我们也看见过，但那是高级礼品，不能吃的。有次我和两个表哥去南县的姨妈家，外婆特意捎去一包荔枝，用纸包得严严实实的。走到半路，大表哥起了歹心。他要我们停下来，说要搞几粒荔枝吃。我压抑着内心的狂喜，不敢吭声。只见他麻利地在纸包一角戳了个洞，这个洞很完美，就像是纸包禁不住自行车的长途颠簸和辗转于无数家之后自然破损的一样，荔枝从洞口露出来，壳被剥除后，暗红的荔枝肉放进嘴里，柔软甘甜。我们每人吃了两个，口舌生香，回味无穷。此后，几十里难走的沙石路，因为有了荔枝的滋养，变成了坦途。
春天，桃花开了，我不关心它灼灼其华的美丽，热切盼望的是，其实你可能也知道，桃子快快长大。可是，春风绿了田野，水杉已是异乎寻常的健硕，桃子却隐藏在越来越稠密的桃叶间，那么青涩！我每天总要看几眼，哎，每天都是老样子。其实，最让我操心的，还不是桃子长得慢，而是桃树是邻居顺才家的。好不容易长得绿里透白，白里透红了，我还是只能每天看几眼。顺才的妈妈从来没有离开过家。顺才的嫂子把桃子一篮一篮卖到街上去了。可他们家后面还有一棵小的！虽然结出的桃子不及前面大树上的那么鲜亮，但毕竟看守得松一些。只能退而求其次了。一天中午，我受一种巨大的诱惑指引，趁顺才家人在午睡，摘到了三个桃子，狂奔回家，姐弟仨每人一个。这件事给我带来的恐惧远胜过了吃的欢愉，又怕邻居知道，又怕父母知道，当然，邻居知道也就等于父母知道，如果这样，父母肯定会把我打死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也因此有了一个远大的理想：我长大后一定要在房前屋后载满果树，让我的孩子们想吃什么就摘什么。我也曾质问我的妈妈，为什么我们家就没一棵果树，她回答说我们家有过一棵太平果树，大伞样的树冠，沉甸甸的果子，一个队的人都来吃，可后来这棵树不知怎么就只开花不结果了，爷爷把它砍掉了。哎，痛彻心扉的遗憾！
后来，我到县一中读初中，年龄大了，学了些知识，也学会了掩饰对吃的渴望。虽然，我也曾在人头攒动的队伍里，在万众瞩目的食堂窗口前，以小小的身躯，在男生的虎背熊腰间，为第一段晚自习后的馒头挤得那么悲壮；虽然，我也曾在吃了一个月的海带、两个月的南瓜，终年不变的榨菜皮后，望着三毛钱一份的酱汁肉心向往之，但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好吃是不对的，尤其是女孩子。可是，每当我回到家，看到妈妈为我准备的青油炒豆豉、油煎小鲫鱼、咸鸭蛋……我还是忍不住一顿狂吃，也顾不了什么文雅，什么矜持。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弟弟妹妹舍不得吃，总要等我回家再一起吃。有一年，父亲新栽的桔树挂了果，我急不可待地回到家，弟弟很沮丧地对我说：“我昨天都数了，84个，我们一个都没动，可晚上全被偷了。”
我的眼泪不禁流下来，不是为桔子。
【作者简介】：高开红 湖南华容一中 语文高级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