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故事 | 一个也不原谅 – 女娲之爱

情感故事 | 一个也不原谅

离群索居其实是一种残疾。

这是我二十余载的光阴里,最煽情的书面表达,予所有过去的匆匆过去。大约是有关于我,最柔情蜜意的解剖。我想,重新来过的勇气,并不是谁都能够有的,而背后的艰难,简直大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像我们头顶的天空,走到哪里,都被这份沉重艰难的笼盖着,无论怎么走,怎么转圈,怎么跋涉奔波,走到天之涯的这端,返回海之角,不经意的抬头,才知道天空依旧包围着你。不如,我们重新来过。张国荣说过这句话,你说过,我也说过,世间恐怕还有千千万万的人说过。重要的是,最后呢,真的有人能够重新来过吗。没有的,不会有。往事太沉重,像我们头顶的这片天空,任我们从生到死的奔走,依旧紧紧依附静静沉默永远存在着。就像是我,给自己找了无数种理由,想过数不清的办法,计算过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变化,在日光亮堂时、在夜深人静时、在某事某刻被回忆的余温暖得几乎要落泪时,我像个优秀的政客,用一切的无所不用其极试图游说对方,它可能是敌人,可能是合作伙伴,也可能是意见相左的密切朋友。我的对方,它是从来和我对立的敌人,是回忆。

我试着做过种种如今看来徒劳无功的努力,为的是,实现那一句“重新来过。”

星星不会开口说话,石头不会突然开花,我穿不过夏天的栅栏和冬天的风雪,眼泪不会融化细沙,赤道也不可能留得住雪花。就像这些,就比如这些,是既定的,规则的,撼动不了改变不了的。

我有重新来过的勇气,艰辛对持的信念,唯缺一份时间的成全了。可是成全是自然的命定的事和物和人之本能,从来,非人力能企及篡改,不会有奇迹,奇迹不会出现在你我之间。人和有了,地利有了,独独没有天时。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因而我们,没有办法重新塑造一份爱,或者使原本破碎的情意粘合得天衣无缝。我从来不是那样的人,不能耐心地拾起一些碎片,把它们合在一起,然后对自己说这个修补好了的东西跟新的完全一样。一样东西破碎了就是破碎了,我宁愿记住它最好时的馍样,而不想把它修补好,然后终生看着那些碎了的地方。和解得了么,和解不了的。我大概是肩负不了你的误解、伤害、期盼、幻灭、眼泪、绝望、种种种种因遗憾而错生出的沉重,和你曾骄傲的信誓旦旦地相信无论沧海一瞬桑田也好,彗星地球相撞也罢,最后还在你身边的一定有我,这样深切的恩慈并重。不会例外的。你也无法承纳我的辜负、执拗、盲从、独裁、自我,和你眼里的不告而别不期而遇,和日渐浓厚的冷淡间隔,和拉长缓慢的遗忘过去。一切都明明白白,但我们仍匆匆错过,只因你相信命运,而我怀疑人生。耗了那么长的时间,找了那么多的借口,想了那么多的假设,在我敲打着键盘写字时,当真是一切徒劳,一切无用功。但也许我,仍然还是辜负你的。然而,世事不外如是,我不来负你,你便来负我了,哪有什么例外呢。

往事太沉重,像我们头顶上的这片天空。 种种努力,无法撼动,横亘贯穿我的身体皮肤的脉络。

我记得我曾经也很努力的试图挽回过什么,挽回我也不知道丢失的是什么的丢失物,在那时,明知是无法重头来过的绝望,我向你哭过。

假如我们都有晚年,并且死后得有善终,再奢侈些,你还能在床上像看一部无声电影一样,迟缓而浑浊的回忆你这没了我的一生,我想,你会不会记起我的眼泪,记起我的无声恸哭?

渐渐地,也许我的身影模糊了,也许一直止于少年模样。你后来的这些年,你会想起我,想起我挺括的衬衣领,刺青的耳廓,沾些水汽的发梢,皱眉时的不耐,板鞋磨损的边缘,垂首时的下颌,走路时微曲的颈椎。唯独记不起,我的面孔。

那么,你在人世间留下的最后私人所有物,有没有一点儿可能,会是为我流的两滴浑浊的泪水?程真最喜欢红色,可是整个衣柜里找不到一点红,谁也没有说过一个人喜欢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并能一起终老。有个作者说,再远的地方,也可以回得去。我想,说这话的她,一定没有试过,走进一个人的心里,然后走出来,最后却,试图沿路返回那个人的心里。她一定没有试过,她不知道,这之间的距离到底是有多远。什么天之涯海之角,什么我爱你你却不知道,什么狗屁扯淡的东西,尚不可及,万万分之一。是的,她不会知道,她知道的话,她不会那么说。没有人知道了,已经。知道的人,热爱上了沉默。“你打算到哪儿去?”“哪儿都行。”“自己挑吧。”

“你还有没有别的地球仪?”

有时候,我会忽然很想说话,很想表达,同任何人。同时又厌倦开口。忽然想听故事,任何类型,但希望自己从此是个不再有故事的人。而夜深人静,就真的只是夜深人静,谁也没有。生的意思就是,什么都没有。九九说。既然如此说了也是放屁,我就不干脱了裤子放屁的事儿了。

我一直是在这里,人来人往,无论是他人眼里的过客或良人,都不介意了。对所有人懒散随意,虽然懒得不愿涉身人情,也还是有那么几个交好的人,袒露,私下少有交谈,也厌倦旁人窥探,大多时候自说自话,对旁人保持缄默。

但我其实是个刻薄又挑剔的要死人,并不擅长圣母心理,我说着说着就沉默,时常也疏离,不刻意联系。而因为极端的挑剔,也可以说是刻薄,我对自己和外界都有过于严峻的接纳要求,当这种要求以我的形式表达时,就是漠然和漫不经心,以沉默的形式存在着,就是清醒。

我彻底发育成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只跟寥寥可数的人交谈。但这仍然不能抑制我的温柔,我将始终温柔地沉默。写这样一封很长但不会寄出去的信,爱一个承载着爱情的但不会在一起的人。而有时候,觉得自己走得太快,行色匆匆,成了多数人命里的过客,停下来的时候,我又觉得,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在原地踏步似的,没有爱新鲜的人,没有接受新鲜的爱,一成不变。有时候,觉得自己可以这样执着的爱着,十分耐心和缓慢。很多事情,我告诉自己,你做得到。即使做不到,试试也是好的。因为你太热爱它了,如果不试,即使以后得到更多,也无法填补这个空洞。

大多数时候我抱着这个信念往前走,像怀抱着一颗炸弹在寻找宝藏的路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找到了,就有血有肉的活着,找不到,也只能同归于尽的死了。

有一些人仰靠旅行,用长途跋涉细条内心的凶戾,忘记自己不爱的人,原谅伤害自己的人。然而我始终没有办法做到,我缺少的是真正的宽容大度,虽不追究但从不原谅,也不接纳,我只是无视了一切。

如此,我们这些又沉又重的过去又有什么紧要的,也许是弃之如敝履的随身携带,在世上行走,记忆是我唯一的行李。反正最终一切都是幻象,不可能永久,不需要眷恋。我终究没办法满足世人的一切要求,或是获得这个世界的绝对信任。往往有人怨我弃我,像酒红色颜料洒在白净里。

佛言,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我始终没有办法去怨去恨,只因一切善恶法,皆虚妄。既都为空,这世间又能奈我何。我不怨相遇不恨离别,不怨爱过不恨分开,不怨遗憾不恨回忆,不怨我,不恨任何,我只是无视了一切。我经常会有这样恍惚的错觉,就是突然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短到今天一天的工作是个梦,醒来发现还是昨天半夜躺在床上。长到这么多年这么多事这么多人都是在梦境中经历的。等到梦醒之后会发现自己还在高中时趴在课桌上醒来,或是大学时在昏暗的寝室中醒来。一切都是梦一场,梦醒后又回到当初某时某处。然后回过神来,这一切经历都是真实的,真真切切的发生过了,并无梦境,再也不能重来。 我已经老了,兴许是。我一直是不适伸张的人,习惯独来,习惯独往,无需太多的牵扯,性格懒散,不对他人的想法行为有任何的妄断,无论别人如何,我只是我而已,我仅是我而已。你爱我或者恨我,或你听说别人爱我或者恨我,都不比让我知道。我已经准备好了,以孑然一身路过悠悠众口,并坚持做一个无知到底的人。但你不要原谅我。但你不要原谅我,千万务必。因为我。我一个也不原谅,我不会原谅任何人,任何人也都不要原谅我。

一个也不原谅。

我隐居于自身,我和生活有一段距离,我不走近,不远离,我尝得到清晰地痛苦,却一直未曾痛不欲生,我也恣意纵情声色犬马,却仿佛不会爱。热衷刺青,感受针尖在皮肤上穿刺的疼痛,去偏远的危险地区浪荡,翻山越岭,长途徒步。肉体贴近天地,感受它的暴力与洗礼,反复试图热爱,与他人常事联结,执着苛求,或肉欲。禁欲,寡言,洁癖。

尝试和实践一切手段,用力的竭至全力的挖掘生命,丝毫不顾惜,自虐虐人。我以为拒绝过去与回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断的走路,从一个陌生的地区到另一个陌生的地区。食物要鲜,爱情要烈,酒要浓——如果过期,一定不要了。我不将就。有过去,有回忆,没有软肋,只有硬伤。跟陌生人交往,他们意味着生活的灵感。熟悉总会带来自以为常的倦怠和无视,陌生人像墨西哥的龙舌兰酒,或文明,或野蛮,亦真亦假的故事,来去自如的面孔。不再流连谁的一隅天地,我看沿途的陌生风光,在自我放逐和拉扯中逐渐成了臆想中的样子,疲倦的面容神色淡定沉静,熠熠生辉的只有眼睛。自由沉默,随风偃仰,时刻为自己留一段冷淡的安全距离,对距离保持过分推崇。四处浪荡,从这个原始的深山老林,到下个喧哗的城镇,来去从不要理由,再也不为任何人做无谓的停留。别人都看我喝着最劣质的酒,而我却在风中行走。誓言用来拴著骚动的心,终就拴住了虚空,山林不向四季起誓,枯荣随缘,海洋不需要对沙岸承诺,遇合尽兴。连语言都应该舍弃,相互之间,只有干干净净的缄默,与存在。我们如此很好。

抱病独居,缄默日,我离开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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