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丑姑娘给两兄弟轮流做媳妇
在我的记忆中,阿巧从来就是一副邋遢样,包括出嫁当天,脸像是没洗,头发也很乱。记不清从什么时候才理解,她除了衣服不洁,穿着不讲究之外,原来都是天生的。
她满脸全是雀斑,活像甜品“核桃酥”上的一层芝麻,头发“自然卷”,总不被梳顺,着实像一个老外。当年若用“蓬头垢面”形容阿巧的形象,一点儿都不为过,不光唯我个人如此认为,大伙都那样说,之后她家里发生了许多离奇的事情,村里人还有更毒的流言蜚语,我虽不敢苟同,但也迷信着……
上世纪80年代中期,农村娶媳妇正好流行自行车。当时我已六、七岁,所以很清晰地记得那会儿的情景。娶亲的队伍一般由10多人组成,连同新郎在内,小伙子们(同龄相要好的朋友)个个骑上自行车,还要排成一行,车把扎着红布条,后座车尾夹上红纸剪好的双“”。
娶亲返回时,途中新娘还不能让新郎驮,直到快到了自家门口时,大伙儿把车停放好,放鞭炮,八音会吹奏,这时新郎才必须背着或抱着新娘回家,有的中间还加狂妄动作,要求新娘骑在新郎的肩膀上(叫架着),转圈子,跳门槛,有人捣蛋硬把爆竹扔到裤管里,从不说危险,反正目的就是要搞乐,要折腾。那年头,听说闹洞房还很下流,被脱掉裤子的事情都有,只是我从没有机会亲眼目睹,小孩子是绝不让进去地。
看新娘,对于闲散的村民来说是很当紧的一回事儿,特别是外村娶来的女人,更要三五聚堆儿评头论足,窃窃私语,哪儿好哪儿不好。我听她们大笑着小声说阿巧是个 “活宝”,因为不明白,吃过大锅面之后,回到家里就问起了娘,娘给了我解释说,她们主要是笑话阿巧长的丑,还叮嘱我那些话在外面不可乱说的。
从此,我便听娘的话,别家孩子乱说乱骂时,我总是听着,不接口,可在平日里看到阿巧后也总会刻意多看她几眼,觉得她长的也好像是丑了些……
两年之后,阿巧为老陈家生了一个男娃,取名叫“照红”,我还跟着娘去吃了孩子的满月酒,由于我家和陈叔家是老本家,办事一般都要互相帮忙地。他家的事情我很清楚,两家相距不太远,平日来往也很亲切,娘总强迫我叫阿巧“婶婶”,为此我和同伴们玩的时候他们还一再取笑我,我挺纳闷。
长大后才知道,当年陈叔家穷,被村里人看不起,阿巧婶又很丑,娘家离我们村有三十多里,家中也不富裕,爹是个羊倌,住着一个小破屋,有一哥还是光棍一条,由此不论大人还是小孩子都天天指名道姓地直呼“阿巧”,她的原名是“张俊巧”,恐怕没多少人知道。
“照红”刚过100天,陈叔就被遇险了,他在外村一个山头石料厂做炮工,那天点着导火索之后很长时间没响,他以为是哑火了,就走过去看,结果刚到跟前就被爆炸,死了都没留个全尸。
阿巧婶,曾在那个山头哭着喊着,终究无济于事,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在乱石中扒出的一条胳膊一条腿地收拾到棺木中。安葬好丈夫不久,村里便多了传言,“照红”即“招魂”,阿巧没给孩子取好名,克死了丈夫,她是个克夫命。
又过了三年,孩子大些了,公婆心中的疼痛也好些了,二老并没怪阿巧,也知道长舌头们是安的什么心,只怨儿子太粗心,没有命这一说法。公婆知道阿巧还年轻,不可能在家活守寡,有一天肯定会要离开这个穷家的,为了设法留住陈家的根,就主动做阿巧的工作,让她跟小陈过日子。
小陈比阿巧都年长二岁,那些年也是讨不着媳妇,都是老实巴交的男人,除了知道受苦挣钱之外,别的心眼儿啥也没。
阿巧同意了,小陈跟嫂子稀里糊涂地过到了一处,村里人有笑话的,也有赞成的,只是那些还打阿巧主意的媒婆都该歇歇了……
有些时候,不信命都不行,住往事情赶着很凑巧,阿巧就该是个苦命。阿巧为小陈生了一个姑娘,可是女儿5岁那年,小陈下煤窖也出事了,煤层塌陷,命丧黄泉。阿巧又哭着安葬了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
从此,阿巧真的戴上了“克夫帽”,没人敢娶她了,她安心地伺俸着公婆,教育着子女,少言寡语,足不出户,勤劳节俭。
老陈为她留下了二万元的卖命钱,小陈为她留下了二十万,她成了村里的首富,找她借钱的人多了,可她只有一句回应,这钱我能借吗?我上大学那些年,娘说她向阿巧婶几次总共借了一万多元。
阿巧婶相继又安葬了公婆,培养的两个孩子都成才了,儿子矿业大学毕业后分配了工作,前年也结婚了,在市里还买了房,女儿大学期间读心理专业也毕业了,还谈了对象。
阿巧婶现在和儿子住在一起已经3年了,家里还是30多年前的二间破房子,丝毫没变样,院子里也长满了草,家里只有几口缸,两张床,几条破被子算作是值钱的东西外再没有别的了,真没法想像这些年她是怎样熬出来的。
娘说,阿巧婶变样了,去年春节时来老家庙会烧香时看到过她,穿上了皮鞋,有了羽绒服,没想到老了雀斑却变少了,头发黑了也直了。我说,是儿子打扮着娘,她终于等到了幸福的时候,这也该是她的命,而当年那些鄙视的眼神,如今又会是啥说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