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身为律师的我们犯了重婚罪
1997年,我从南方某政法大学毕业回到家乡,我学的是律师专业,可是我发现在我们那个小县城,我追寻了多年的律师梦却无法实现。因为没有过硬的关系,我无法进入法律部门,这是我事先有过心理准备的,但我没料到县城仅有的几家私人律师事务所都非常不正规。闲置几个月后,我才在一个亲戚的帮助下,进入一家名为“为人”的事务所。
说是事务所,加上我才两个人。所长叫于立国,三十几岁,相貌普通。我们的办公室租用的是一家单位的地下室,当时正是冬天最寒冷的阶段,每天进入阴寒潮湿的那种环境,我都有些打怵。因为事务所刚刚成立,很多日子都接不到案子。这和我的理想有着很大的反差,我非常沮丧,我开始考虑是否该离开这个地方到别处发展。
第一个月下来,于立国给了我500块钱,说是我的工资。我的脸一下子红了,因为我们当初签的合同是从接手的案子中拿取提成,现在我一个案子未接却要白白收下500块钱,我急忙摇头,不肯接受。
于立国温厚地说,你出来工作却拿不到工资,怎么和家人交代?再说,一个女孩子,手边得有一些钱。那段日子在经济上我的确非常窘迫,但再怎么说也不能无功受禄,我还是坚决拒绝。
于立国笑着说,你这个丫头,倒有些个性。告诉你,这点钱对我不算什么,我原来在银行工作,有些积蓄,不然也开不起事务所,你就尽管把钱收起来吧,老实告诉你,你再跟我干个一年半载,我也赔的起。
听出他话里有调侃的味道,我也笑了,又好奇地问,银行多好啊,你怎么舍得丢下那么肥的工作来吃这份苦。他说,是因为喜欢,从小就想做律师。所有的人都反对我的决定,但这一步我还是走出来了,你不要看现在不景气,这绝对是一个有发展的行业,我们一定要有信心。他的话的确让我心安不少。
不久,县城发成了一起恶性事故,一民工在施工过程中触到高压电线,被烧成双手残疾,而几家相关单位互相推委,均不出面承担责任。于立国在做了详细周密的调查后做出一个决定,他要帮助这个民工把几家财大气粗的单位告上法庭,打一场在县城还是首屈一指的民告官的官司,而且律师费分文不取。
在整个取证的过程中,我们遭遇了很多压力、非议甚至是恐吓,烦琐的细节,立案的艰难,反反复复的调查,我几乎坚持不下去了。有一次一回到办公室,我就趴在桌上哭起来,我觉得太难了。于立国递给我一条热毛巾,轻声说,没关系,你做的很好。他的话象一剂镇定药,我慢慢恢复了平静。
其实我知道,他的压力要比我大的多,但是他给我的感觉总是那么坚定、自信和乐观,对我而言,这是多么可贵的品质。在他的影响和鼓励下,我在短短的时间扫去一身学生气,蜕变成一个干练的女性,在这个不被所有人看好的案件中,我的个性和业务都在突飞猛进地成长着。
最终,我们打赢了这场官司,虽然在赔偿数额和很多细节中都不尽人意,但这个结果已让我们非常欣慰。那天我们买了啤酒、小菜,在办公室开怀庆祝。酒过几分,于立国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他有些落寞地说,我预感到我们会越来越成功,但我常问自己,我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就在昨天,我妻子带着孩子走了。
这是我们相处几个月,他第一次向我讲述他的家庭,以及他背后的那个女人。他和妻子结婚10年,有一个8岁的儿子,本来夫妻间也无太大的冲突,但自从他报考律师资格,随后又从银行辞职开办律师事务所,这一切都是她极力反对的,夫妻矛盾不断升级,就在昨天,即将面临开庭,对于立国来说是最紧张的日子,她却同他大吵一架,之后带着孩子一走了之。
我这才知道,我们这个官司是在他如此的困境下打赢的,在他坚强的外表下,他的心底却有着这样的辛酸和痛苦,望着他,我心里突然涌出感动、同情,还有一点异样的感觉,我竟有一种冲动,想把他揽在怀里,抚慰他。那晚,22岁的我第一次失眠了。
民告官的官司对我们的事务所影响很大,我深深佩服于立国当初的远见,很多媒体,包括省里的多家报纸都把这场官司当作典型事例,连篇累牍的报道,我们一下子名声远扬。来找我们代理的案子越来越多。
已经是春天了,我和于立国在办公室为我们的案子做准备。我看他已伏案半天,也不知疲惫,有心让他放松一下,就笑着说,我看这间地下室已经配不上我们了,以我们现在的知名度,我们应该找一间写字楼。他抬头望着我笑笑,好,你说去哪就去哪,你说了算。
我说,可是说心里话,我有点舍不得这个地方。不论是地方,东西,还是人,相处久了,就有感情了。听了我的话,他看了看我,没说话。我从地下室半个窗户望着外面,阳光一点点撒进来,我突然觉得,地方、工作、钱财,一切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什么,我悄眼看看他,是一个人,一个让你欣赏不断给你温情、呵护和鼓励的的人,一个可以引导你成长的人,同他在一起,就是美好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天能见到他成了我最快乐的事。我开始牵挂他、想他、在人群中找寻他的影子,我问自己,这是爱吗?
几天后,我们正在办公室紧张的忙碌着,突然有人冲进来,在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我的脸已经挨了重重的一巴掌。我看清我面前站着一个女人,正对我怒目而视。于立国冲过来,大声说,黄苹,你发什么疯?!
听到这个名字,我从发懵中清醒过来。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
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很注重保养的女人,但这样一个外表光鲜的女人,说出的话却不堪入耳,她不停地辱骂我,她把我当成了离间他们夫妻的狐狸精、罪人,恨不能从恶毒的眼睛里飞出刀子,杀掉我。
我忍住泪水,仓皇离开。从小到大,我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我在初春的冷风中漫无目的的走着,我脑中一刻不停地思考我和于立国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在我想过一遍又一遍后,我发现,他的身影在我心中越来越清晰。
第二天,于立国向我道歉。我说,她对你这么不信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还能在一起吗?他无奈地说,我不是没想过分开,只是怕孩子受伤害。我说,孩子也并不希望面对你们这种关系的父母,他有权知道真相。他摇摇头,说,对孩子来说太残忍了。我有些激动地说,面对工作,你可以全力以赴,为什么对感情这样优柔寡断?坦白说,我有些失望——一直以来,我总认为你不论做什么都很坚定,而且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和选择。
他看着我,轻声说,因为你还年轻,有时不过是你的错觉。其实我有很脆弱的一面。我勇敢地回应着他的目光,说,你有吗?在我心里,你是可以依赖和仰慕的男人,你妻子,她不懂得欣赏你是她没有福气。他望着我,眼神中有一些惊喜,有一些宠爱,我喃喃地说,我就希望,将来能拥有一个象你一样的男人。
他听懂了我的含义,可是他的眼神却开始躲闪起来。后来的一段日子他对我有些疏远,一付公事公办的样子。这让我非常困惑。我知道他的矛盾,名声、家庭、孩子,这些都是他的顾虑。可是我并不会对此构成威胁,我天真地以为,只要两人心灵交会,有爱,就足够了。面对他的逃避和退缩,我很痛苦。
不久我为了一件案子到下面镇上调查取证,我乘坐的公交车发生了严重车祸,等我醒来,我已躺在医院里,我的手被人紧紧握着,是于立国,看我醒来,他忍不住喜极而泣,不顾在场的医生护士,不住地亲吻我的手。这场车祸死伤无数,我是少数生还者之一。张爱玲用一座城市的毁灭成全了两个人的爱情,这场车祸也成全了我和于立国,我们象所有热恋的人一样,一头陷了进去。因为经历了生死之门,这段爱情更加让我刻骨铭心。
男女间一旦捅破了那层纸,发展立刻迅速起来。他为我在外面租了房子,我从家里搬出来,我们同居了。因为爱情,我们焕发了无比的激情和活力,先后成功接手了好几个大案子,对于未来,我心里充满了美好的想象。虽然我从未想过我会成为第三者,但一旦爱上了,我是如此的投入。之后他妻子来闹过几回,我父母也听到了风声,不停地规劝,最后干脆同我断绝来往。这一切让我痛苦,可是我已没有退路,只能死心塌地地和他在一起。
一年后,我意外怀孕,医生检查后说以我的生理状况最好不要流产,以免将来留下严重后遗症。
出了医院大门,于立国说,我们留下这个孩子,我今天就回去同黄苹谈离婚。可是无论他怎么争取,黄苹就是不同意。那段日子我天天提心掉胆,为孩子的将来担心,也必须时刻忍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和指点,我渐渐感觉生活带给我的绝对不仅仅是鲜花了。
怀孕5、6个月的时候,黄苹突然来找我,她说她们单位正对她进行考察,要提她当科长,这个时候如果传出离婚的消息会对她非常不利,她希望我劝说于立国先把离婚的事压一压,她保证提干之后马上离婚。我答应了。
孩子生下来,是个女儿,我和于立国都很高兴,他以我的名字买了一处房子,我也觉得经过了这么多的压力和非议,我终于可以和他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可是不久,黄苹又提出了条件,她说单位正在分房子,她要等分到新房才谈离婚。我不想和她挣,于立国也不想闹到法庭,给他们的孩子带来更大的伤害,我们又忍了。
孩子满一岁时,我们万万没有想到,黄苹会一纸诉状把我们双双告上法庭,罪名是,重婚。我这才明白,这些年,黄苹一直处心积虑地搜集各种证据,一心要致我们于死地。
我被警察带走,眼睁睁看着哇哇大哭的女儿不能抱她,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自由和尊严,这于我好似是晴天霹雳。最终法官宣判我们罪名成立,并分别判除一年和半年有期徒刑,后我们不服上诉中级人民法院,结果维持原判。我彻底崩溃了,我无法接受,作为律师的我们,有一天竟会成为阶下囚。而且,我和于立国都很清楚,因为触犯刑法,从此我们将永远失去做律师的资格。我不敢想象他的感受,多年的梦想和努力毁于一旦,我觉得是我害了他。
那半年真是不堪回首,身在大墙之内,想到自己的将来以及嗷嗷待哺的女儿,我锥心彻骨的痛。后来我患上了精神分裂,被保外就医。收容我和女儿的,只有我的父母。
我就要离开这里,我不知道未来等待我的是什么,可是我再也没有勇气继续在这个小城生活。我出来后曾经去看过于立国,他非常落寞、无助,这场打击已把他彻底击倒了。那个我所仰慕的的坚强、乐观的男人消失了。我哭了,不可抑制,为他,也为自己。
我知道,从此我不会再见他了,我不能再面对他,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感觉是他给我的,可是同时也给了我最凄惨的一段岁月。所谓的爱情早在惊吓和苦痛中消失怠尽。我深深明白,一份正常的爱,哪怕平淡如水,却是多么可贵,在这个社会生存,就得遵循它的游戏规则,可惜我们两个懂法律的人,却以身试法,用如此昂贵的代价换来这样的教训。
如果当初我和于立国只停留在互相欣赏的基础上,我们的关系也许可以维持很久,并各自拥有美好的未来,可是一切都无法挽回,除了我们两个,还有我们的女儿,她没有身份和户口,我更不知将来该如何向她解释她的父亲。
如果岁月从头来过,我不会允许自己犯同样的错。可是我问苍天,生命中究竟有多少日子可以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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