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向春天的单车

by · 2027年3月13日

　　那辆春天的单车，在某个炫丽的夏日黄昏被父亲锁进小黑屋里，最终不知所向，就像那些无疾而终的青葱岁月。春来秋往的日子里，喜悦与忧伤总是接踵而至，一次一次地讲述着我走以后的点点滴滴。

　　午时三刻，阳光刚巧落在窗外那簇新绿上，明亮的光泽将我的目光扯过去，竟像被牵了魂去，定定地入了神。那仅是尺余大小的一抹杂草，或许是这座城市第一片春意，我得意地想，打了个响亮的口哨，然后唇角勾起一弯微笑，像那年一样。

　　那年，我恰青葱少年。

　　西北小镇的天空永远是湛蓝的，风掠过干净的白杨树梢，拨弄着几片新叶。初春的阳光温暖中透着一丝清寒，寒气落下来，落在脚下的青草身上，凝悬在细长的颈上，若一位带着珍珠项链的女子，在阳光下散发出迷人的微笑。

　　笔直的白杨树上，歪歪斜斜地刻着少年的名字，树的另一边，靠着那辆古老而又破旧的单车。斑驳的字迹，剥落的黑漆，磨得锃亮的挡泥瓦，开了线的棕色海绵座套，还有那悦耳的车铃，一个关于春天的梦就此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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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总说，你还不会走就想飞。一直没有明白这话的意思，直到那个安静的午后，少年蹑手蹑脚地开了门，将车夹在腋下溜出去，走很远才敢放下来。当清澈的风呼啸着掠过耳畔时，才真正体会到了飞翔的感觉。原来，飞是每个人的梦想。

　　三月的西北，还残留着冬的味道，春又将至，空气中交合着淡淡的湿气，遥远的地平线上，几朵白云懒懒地沐着早春的阳光，招展着柔软的身姿。一条笔直的小径，从大片大片的青草怀中穿过，延向远方。

　　安静的画面里，车轮颠簸着辗过细碎的石子，一路颤抖着，欢叫着飞驰而去。单车的铃铛震松了，叮叮铛铛，恰似一首好听的曲，清脆的声音在空寂的原野里四散开来，连同少年得意的口哨声，沿着青草落入尘埃，将整个春天的心都翻动了起来。

　　厚重的棉衣早已掩不住少年内心的喜悦，细密的汗水渗出额来，滑过脸颊，挂在唇边，他伸长舌头去舔，竟是蜜糖般的甘润。衣扣一一解开，畅露出雪白的衬衫，风扑进怀里，用温和的指尖抚摸着他结实的胸膛，聆听着他悸动的心跳。

　　听，是谁在哭泣。没有终点的单车缓缓停靠，路边的阡陌上，一株孤单的白杨正悲泣着，风正用它修长的指尖抚慰着那枝头的每一片新叶，树发出低低的呢喃，像孩子般安静下来。四周一片宁静，淡淡的草香弥漫开来，少年眯起眼，勾起一弯微笑，像我现在一样。

　　许多年后，我倚在记忆的窗口，默怀着过往，一缕暖阳，一抹新绿，都能勾起我深深的眷恋。那辆春天的单车，在某个炫丽的夏日黄昏被父亲锁进小黑屋里，最终不知所向，就像那些无疾而终的青葱岁月。春来秋往的日子里，喜悦与忧伤总是接踵而至，一次一次地讲述着我走以后的点点滴滴。

　　离开小镇那天，我坐在东去的火车里张望，那株刻着我名字的白杨，远远地退去，落在延伸的手心里，化作一条永恒的掌纹。我泪流满面，夕阳从身后抱紧我，心，却感到无比寒冷。

　　来到这座城市，每天，周而复始地赶公交，打出租，路过有着大片青草的广场，也只是在心底默默地张望。偶尔坐火车和飞机远行，去一些陌生的地方，和一些陌生的人说着陌生的话，面无表情地交往和离别。再也没有骑过单车，再也没有那种快乐而又纯粹的微笑。再也没有。

　　芳华虽逝，好在是，春又来了。

　　那些美不胜收的过往只是流年里唱过的歌谣，在这个春日的午后忆起，因为，这一片萌发的春意，因为，这一声得意的口哨，在窗口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