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粒爱情纽扣 – 女娲之爱

六粒爱情纽扣

(作者:杨玉凤)

去年,父亲第一次突发脑溢血转危为安后,他感到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提前给我交代一些事。

父亲打开一个布包,里面有存折、房产证之类的东西,他一一交到我手里。而后他又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块花手绢。我以为是什么贵重物品,却原来是6粒纽扣:1粒黑塑料纽扣,5粒女式对襟衣服上的盘云扣。也许都是很久远的东西了,塑料扣已有划痕,黑色的布盘云扣也泛白起毛了。

父亲满怀深情地看着这几粒扣子说:”我死后火化时,一定要记着把这几粒扣子放在我的手心里。这是你母亲衣服上的扣子,是我一生最珍爱的宝物。”父亲摩挲着这几粒扣子,第一次向我说起了他和母亲的爱情故事—

我一直告诉你,我和你妈妈是大学同学,是在大学里相爱的。其实,这与事实有些出入。我大学里的女友是另外一个女孩子,你妈妈是那个女孩子的好友。你妈妈为人热情,凡事总替别人着想,所以我和你妈妈也渐渐成了好朋友。

大学毕业后,你妈妈和我的女友一同留在了北京,而我响应号召支援”三线建设”,去了四川。

那时交通很不方便,我工作的地方在大山里,从那里到最近的火车站,要先走5个小时的山路,再坐4个小时的汽车,到北京还要坐三天两夜的火车,我和女友只能一年见一次面。

两年之后,我提出结婚,女友说,你还是调到北京再说吧。可调入北京,那是多么困难的事啊!再说,我是搞铁路设计的,到四川去就是想修铁路,到北京干什么呢?我希望她能随我去四川。可她生在城市长在城市,又听说四川苦,就不愿离开北京。

我们谈崩了。

本打算在北京过年的我,气冲冲地提着包去了火车站准备回四川了。你妈妈听说后,急忙跑来拦住我,说她要再劝劝我那女友。我知道事情不可挽回,执意要走。你妈妈没有办法,她把我拉到附近的小饭店,叫了几样菜,要了两盘饺子,说:”再怎么也得吃点东西热热和和地赶路,也算是提前给你过个年吧。”

正吃着,你妈妈看见我上装的一粒扣子没了,她马上起身去买扣子。结果没买着,她两手空空地回来了。我说:”一粒扣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她说:”你要赶那么远的路,没有扣子冷风直往脖子里灌,感冒了怎么办?”

她想也没想,就低头从自己的外套上扯下一粒扣子,向店主借了针线,一针一线地把那粒扣子缝在了我的衣服上。她又害怕其他的扣子也不牢靠,就把所有的扣子都钉牢了……

孩子,也许你妈妈当时什么也没想,她天生就是一副热心肠。可是,当() 我看着她那么细心地为我缝扣子时,让刚被人浇了一盆凉水的我,心里热烘烘的……

从这以后,我和你妈妈开始通信了,我们的友情慢慢转化为爱情。又过了一年,你妈妈在我不知晓的情况下,自己联系好单位,放弃了北京户口和安逸的工作,千里迢迢来到了我身边……

我们平静幸福的生活一直持续到1970年。那时你妈妈刚生下你不久,我突然被打成了”右倾分子”。几番批斗之后,我被押到更偏远的一座大山里去养护铁路。

你妈妈含泪给我收拾行李,将家里所有的鸡蛋、腊肉都煮好放进我包里,临走时她又脱下身上的棉袄让我换上。那是你妈妈最喜欢的一件棉袄,缎子面,黑底红花,丝绵里子,缀着盘云扣,是你姥姥亲手给她做的嫁妆。

我不肯穿,你妈妈以为我嫌这是女式衣服,就说:”穿在里面,没人看得见。山上冷,穿上丝绵做的袄子御寒。丝绵又轻,干活时也利索……”我就这样穿着带有你妈妈体温的袄子,走上了”改造”之路。

那里的环境非常艰苦,吃不饱,住的地方不挡风不遮雨。更让人受不了的是,我再也不能搞铁路设计了,也不知道哪天才能重新拿起心爱的绘图仪。同来的几个人,常常绝望得大哭,有人甚至想到了死。我没有。

天寒地冻的夜晚,我一遍遍抚摸着穿在身上的棉袄,遥想着远方燃着昏黄灯光的家,想着在灯下忙碌的你妈妈,还有我们天真可爱的一双儿女,我想,我这辈子欠你们娘儿仨的太多,所以再大的委屈我也要忍受着,再艰苦的日子我也要熬下去……

那两件衣服后来都烂得不能再穿了,我就拆下了这些纽扣珍藏起来,一共是7粒……

听着父亲的讲述,我早已说不出话来。我接过父亲手中的纽扣握在手心,感到那上面还留存着炙热的温度。

父亲和母亲是世上千万对平凡夫妻中的一对,他们的婚姻生活,没有激情,没有浪漫,岁月的纷乱让他们记不住结婚纪念日,更不会在情人节互送鲜花与巧克力,他们彼此熟悉到几乎要忽略对方的地步……

但是,他们的爱情比我们这些年轻人高贵百倍。他们向对方奉献的,是整个的身心与命运,是一生一世与对方荣辱与共,不离不弃。这种爱岂是一枚钻戒、一束鲜花和一盒巧克力能比拟的?它早已化作一场杏花春雨,润物细无声地浸透了彼此的骨髓。

我明白父亲特意将这段往事告诉我,还有另一层深意。父亲对我的婚姻一直抱着战战兢兢的担忧。我和丈夫要死要活地恋爱两年后结了婚,可是婚后却老为一些小事争吵不休,有几次甚至闹到要离婚的地步。

每次和丈夫吵了架回到娘家,父亲总是叹气:”结了婚就要好好过日子,一个屋檐下过日子,有什么天大的冤仇解不开呢?你退一步他让一步,不就行了吗?”

“可凭什么非要我退让,他为什么就不能退让呢?”我总是生父亲的气,因为他从来不帮自己的女儿说话。

想到这儿,我突然想到,父亲说有7粒纽扣,可我手里却只有6粒。父亲笑了:”那一粒你妈妈带走了,到了那个世界里,我会凭着那粒扣子找到她的,我们早说好的,来世我们还要做夫妻,我要让她生活得比今世更幸福。所以,女儿你一定要记住,等我走的时候,千万把这几粒纽扣放在我手心里……”

我的泪落了下来,溅湿了手中的纽扣。

一年后,父亲脑血管再次出血,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告别仪式上,我将那粒有道道划痕的塑料纽扣和一粒泛白的盘云扣放在父亲手里,说:”爸爸,你放心去找妈妈吧,来世你们一定还做最幸福的夫妻……”

我把余下的4粒扣子,两粒交给从国外匆匆赶回来奔丧的哥嫂,一粒给了丈夫,还有一粒紧紧攥在自己手心里……当然与这些扣子一块交给他们的,还有父母的爱情故事。

爱情绵延三十年

她曾是如花似玉的女子,19岁那年,村子里来了演出队,是县里的文工团,演出京剧《智取威虎山》。里面有一个男主角”杨子荣”,英俊挺拔智勇双全,那时,村子里的女孩子都迷恋了他,包括她。

一连演了三天,她天天去看,早早去了,坐在第一排,看自己喜欢的男子出场,他一出场,她的心就狂跳不已了。暗恋,就这样如山洪一样暴发了。

“杨子荣”不知道,她是这样喜欢他,偷偷纳了鞋底,为他做一双手工的布鞋,她不用尺子,女孩子一旦爱上了一个人,眼睛就是尺子啊。

第三天,文工团走了,她失魂落魄地追赶着他们,他们去了另一个县,要翻过一座大山,年轻的她不知道累,一夜之间翻过了那座山,她终于找到了他。

她羞涩地出现在他面前,把鞋子递给他,红着脸说,看看合适不合适?喜欢他的女孩子太多了,但这样热烈的只有她!他也感动了,拿出自己的演出剧照,一张杨子荣的造型照,然后签上了自己的名,那时的照片还是黑白的,她得了宝一样,捧在手里,眼泪就出来了。

以后的很多天,她疯了一样追着他,他到哪里,她就追到哪里。

人家终于回了县里的文工团,那是离她有几百里远的一个城,而她在一个小山村里,她和他,隔着山隔着水,却隔不断她对他的相思。

他不知道她爱他爱得这样深,后来,他出了事,七十年代初期,他被打成黑线人物,被命令扫厕所游街。而她一如既往为他做着一切,红兜肚、千层底……做好了,翻山越岭来找他,可是文工团早散了,人家说,他不知在哪里改造呢。

她当时就傻了,一个线索又一个线索地打听,最后打听到了,他在一个山区,在五七干校里砸石头。

又是几百里,那里不通车,她是一步步走到那里去的。到了那个五七干校。那个叼着烟的管理员说,你是他什么人?他现在正改造,不能随便见的。她给他跪下,说,我喜欢他,我想看到他,把东西给他。管理员却是卑鄙的小人,他说,我可以同意你看到他,不过,你要满足我。那是怎样的羞与辱?为了见到他,她竟然同意了。

可她依然没有如愿。她发了疯,告管理员强奸她,结果,名声臭了。管理员去了监狱,她也从此背上了乱来的罪名。

她很晚才结婚,匆匆嫁到很远的一个地方,是她姨妈给说的人家,人家不嫌她,对方有残疾,还有癫痫病。

她在那个偏远的村子里生活着,唯一的支撑是喜欢了京剧。她疯了似的唱,做什么都要唱,《智取威虎山》每一句台词她都会。

文工团再次来这个县城演出时她已经五十多岁了,儿子娶了媳妇,瘸腿的丈夫去世了,她剩下一个人,还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30年保持的习惯是每天要从花布包包里掏出一个人的照片看,那)张照片因为磨损都有些模糊了,照片泛了黄,但照片上的人依旧英俊潇洒玉貌朱颜。

那是她永生永世的秘密!

知道了他再次登台演出,她几天几夜没睡好……终于搞到了票,她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到县城,看到了他的名字在海报上。

哽咽着,她走到那海报前,一个字一个字摸那个名字,亲人啊,我魂牵梦绕的人!她哭了,哭得很伤心,情隔三千里,梦绕几回恋,终于又看到你了。

台上的他,依旧那样英俊,但不再挺拔,好多唱腔唱不上去了,到底是老了。她仍然坐第一排,和30年前一样,但他不曾注意到她,谁会注意一个那么老那么胖那么丑陋的一个女人呢?

演出完了,是鲜花与掌声,是电视台的采访,是报纸的长篇累牍,他给大家讲了一个故事,说的就是她。

30年前的一幕在他的嘴里那么动人,他说,真想找到那个姑娘,那个美丽的女孩子不知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

他不知道,她正在台下。她不再是一个美丽的姑娘了,她曾经是一个怀揣着爱情的美丽女孩,但现在,她不是了,她风烛残年,老眼昏花,靠着过去的记忆走到现在。

她没有去后台找他,而是选择了默默离开。

那个他,只能活在她的心中,那个他,只能是照片中的他。

爱情绵延了30年,让她总有念想,总有盼头,她想,她是幸福的。因为能爱一个人30年,那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个奇迹。

(一)

夕阳残照,旷野静默如斯。而她,依旧倔强地站在那里,姣好的容颜淡漠疏离,读不出任何的情绪。直到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她似乎才有了些知觉,明眸流转,望向那马蹄声处。

马车在经过她身边时停了下来,车帘掀起,首先探出身的是一位长相极为妩媚妖娆的女子。那女子在看见她时,竟面上一凛,眼角的不屑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随即跳下了马车,退至一侧,躬身从马车上搀扶下一男子。男子看得出受了重伤,英气的面容有些苍白,却执意松开那女子的手,向她走来。

袖子掩映下的手蠢蠢欲动,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忍不住伸出手去搀扶住他,只是,微动的双手伸出不过半尺就及时收了回来,连担心的情绪也只是一闪而逝。如今,她还有什么身份与资格去接近他。

“姑娘”他微微喘息地在她面前站定道:”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陌路佳人,为何只是清风卷起珠帘,一眼的恍惚,就陡然间决定停下了马车,这与他素来清冷漠离的性子极为不符,只是情难自禁。她闻言,并未言语,只略仰起头与他对视,他的眼睛一如初见,清冷、孤傲、淡漠,那曾经为她流动的灼灼光华都随着那一味药消逝至无,再难() 寻觅。”小灵子,你终究是忘了我。””梨落,这是’离魂’,只要混合药物让少主服下,前尘往事,如烟尽散。”

那一日,陪伴在她身边的女子如是地告诉她。原来,被挚爱的人忘记的感觉是这样的,她终于体验到了,也恍然明白,她欠他的,不只是绵细无声的深情几许,更是百余年来与他对面相逢却不相识的锥心煎熬与相思摧肝。”小灵子,对不起。”心,仿佛万针齐穿,密密麻麻,细细地疼。”姑娘,我们是认识的,对吗?”

他望着她的双眸,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将他包围,原本困惑、迷离的眼睛逐渐清朗起来。”认识吗?”她凝视着他,心下婉转,竟是艰难地摇了摇头。”如今,她与他已经是轻舟已过万重山,倘若一开始,她与他就天涯两端,那么,便不会相识、相知、相恋,以致万劫不复。”对于她无声的否认,他蓦地一愣,注视着始终静默淡然的神情,心,突然地痛了起来。他急忙伸出手抚在心口处,看着她愈是难以置信与扑朔难懂。”你与我,真的不曾相识?”他问,语气是浓浓的失落。她亦觉得难过,心口的刺痛令她忍不住想蹲下身子,蜷缩在一处。她唯有能做的是将水袖掩映下的双手紧紧地缠在一起,

指甲似乎渗透进了肉里,十指之痛再一次挽救了她,使她从容不迫地点了点头。他却忽然觉得心仿佛痛的更加厉害,步履不稳,险些摔倒在地上,幸好,那遥遥伫立,始终盯在这边的女子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急忙扶住了他”少主!”她焦急地唤着他。他对着女子挥了挥手,目光重新锁住了她,只见她依旧漠不关心地望着自己,又仿佛目光穿过他望向某个不知名的方向。他想”或许,我们真的是不相识的吧!”于是,颔首,算作离别。倚着那女子转过身向马车走去。她知道,他这一去,从此,山长水远,与她再无瓜葛。眸底隐忍的泪,急剧滑落,沾湿衣衫。

(二)

“小灵子,对不起,我怎么会忘记你,差一点错嫁他人。”她穿着大红嫁衣,气息微弱地倚在他的怀中,泪光盈盈。他俯下身,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轻语”不怪你,现在,你不是已经想起我了吗,这就足够了。””来生,我是否还是会忘了你?”

她无望地问,凝视着他的眼睛布满了疼惜。他一愣,却温柔地笑了,紧紧地搂过她”没关系,我会守着你,等你想起我。”她闻言,泪似冬雪笑容,涓涓而流,抓着他的手,吐出一口血来。”梨落!”他唤着她的名字,眼底俱是慌张。”对不起!”她再一次攒足力气,断断续续地对他说,目光已开始涣散、迷离。

“梨落!””忘了我!”她最后说,手从他的手中重重垂下。”六百年”梨落守在他的病榻前,凝视着他昏迷的容颜想。每一世的轮回,无论她是什么身份,无论她对他如何冷漠绝情,他都那样承受了下来。这一次,因她的关系,害他重伤”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傻?”梨落伸出手抚上他苍白近乎透明的脸庞,酸楚逼近双眸,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门在此时被推开,一位身着华裳的艳丽女子走了进来,”药已经煎好了,趁少主尚未清醒,你喂他喝下去吧。”说着,将药递到她的手中,她迟疑地接过,手忍不住地颤抖。”怎么,你后悔了?”那女子冷冷地问,睇着她的眸子俱是警告。

“他真得会永远忘记我么?”梨落忽然问。”你觉得呢?”那女子不屑地反问,而后解释道:”这药之所以称之为’离魂’,是因为服过之后的人的魂魄犹如经过淬火百炼,断肠重生。莫说是几百年的感情,哪怕是千万年,也会消弭无痕。””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梨落淡漠地道:”放心,我会遵守自己的承诺。”言罢,竟不看那女子,只转过身,重新走到他的床前,在床沿处坐下,灼灼地望着他。那女子见此情景,心下气恼,可是此时此刻也别无他法,只得冷哼一声,愤愤地走了出去。

“小灵子,你曾经问我,是否后悔与你的相遇,是否怪你百年来如此地坚守着这份誓言?不,我从未后悔,当年,千雪山脚下与你的初见,我更不会怪你,怪你明知白头无望,却仍旧对我不离不弃;怪你,为我情根深种,思念成痴,宁肯忍受百年孤寂、凄苦,只为这三刻短暂的相聚,然后是一次次的死别;更不会怪你太傻,明知天意难违,但依然痴心不悔,为我,守得几世情长。梨落,何其有幸,得你如此相待。”

梨落清泪滚落,端起药碗,低头将药含在嘴里,慢慢俯下身去,将药渡到他的口中。”小灵子,对不起,原谅我。”梨落坐起身子,伸出手一遍遍地贪婪地描绘着令她心痛到极致的眉眼,”小灵子,莫要怪我,非我如斯狠心地舍你而去,我一世世的轮回,不为超度,只为能够途中与你相见,只是我终是不忍,不忍你的执着,灼伤了我的坚守,摧毁了我的誓言,你本该质洁无尘,却为我遗世独立,沾惹一身风雨。来世,只盼你永世平安。”

梨落,俯身,吻至他的双眼。”深吻子眸,陪你痴狂千生!”当年,那无心之举换来的痴缠,在今天将永久地结束了”小灵子,永别了!””就这样走了吗?果真是绝情!”那女子清冷、讥讽的声音自梨落的背后蓦然传来。梨落脚步一滞,脊背僵硬,并未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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