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你，到此为止

①

2018年1月21号，许承安结婚了。

婚礼是在教堂举行的。那个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的，长大后依然幻想着要在那里和许承安交换戒指的教堂。

客人不多，除去新郎新娘双方的家人和亲戚，剩下的外人只有我和伴郎两人。

许承安一身黑色燕尾服，站在主婚人面前，一手与新娘十指紧扣，一手握着话筒对下面的亲戚好友说：“婚礼从简，这是我们俩共同的意思。”说到这，他侧脸看了一眼身旁的新娘，接着继续说：“请的人不多，但能得到你们的祝福，我们深感荣幸。”

在一片掌声中，许承安转身与新娘面对面，然后掀起她头上的白纱，与其深情相吻。

新娘我并不熟悉。现在仅是第一次见面。但站在客观的立场上看，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位好姑娘。

从早晨化妆，拜别父母，坐车到礼堂，全程下来她都面带微笑。那种浅浅的，带着春风般沁人心脾的笑容。惟有在给自家父母下跪告别时，她才眼角现泪。但这更给人一种梨花带泪的感觉。恨不得马上张开臂膀拥她入怀。

在宴席上，她表现得更是落落大方，举止从容得体。每桌客人都轮流敬完酒后，她特地吩咐酒店的服务员为亲戚朋友们备好她和许承安提前准备的礼物，还不忘提醒她们在酒席结束后为好友们奉上茶水。

事无巨细，周到体贴。这是这位新娘子留给我的第一印象。如此温婉可人，又观察入微，善解人意，若是换作我是许承安，也定会对这样的女子倾心倾爱。

如此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想必他们往后的日子应该会其乐融融，幸福温馨。

身为许承安的哥们，兼这场婚礼的伴娘，我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更热切地希望许承安能幸福。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幸福，只是想到这幸福不是因为我，多少还是会有些难过。

②

我和许承安的哥们情谊，要追溯到很多年前。

那时候我们都还是情窦未开，对很多事情都没有太多想法的年轻人。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和言语，不在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与事。

用一句很文艺的话来说便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因此，每天下午放学后，我们都还是会一如从前那般勾肩搭背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甚至很多时候，我吃过的冰棍，喝过的矿泉水，啃过的苹果，许承安都会从我手中或嘴中抢去，尔后若无其事地吃起来。

当然，偶尔的，我亦会如此。

许承安也特别仗义。每次他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他都会塞进书包带到学校给我。尽管我们同校不同班，他在理科班，我在文科班。但这一点都不妨碍我们哥们友情的发展。

平日里，除去上课时间，其余的个人时间，我们都会厮混在一起。周末不上课了，就出去爬山或者什么事也不干，就沿着学校附近的一条人行道从正午走到黄昏。

偶尔的，当手头宽裕，兜里有零钱时，我们还会在晚上去学校附近的一家电影院看电影。

《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就是在高中时，我和许承安一起看过的。事隔经年，如今许承安已成家立业，而我依然孤身一人，但电影里的情节和人物，我还依稀记得很清楚。

想想高中三年，最开心的不是后来我们都如愿看考上了自己喜欢的大学，而是在那段自觉最孤苦彷徨的岁月里，身边始终有一个与你并肩同行，风雨同舟的人。

那个人，就是许承安。

③

当我真正意识到自己对许承安的感情时，我和他，我们两人已分散在不同且相距甚远的两座城市。

他在北京，我在浙江。

浙江到北京，全程一千三百多公里。这个距离，阻断了我们之间在高中时期惯有的见面机会，却萌发了另一种意味不明的情愫。

当清醒感知到这种情愫的存在时，它已然存在许久了，只是我本人未曾察觉，而许承安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亦无从得知。

我们依然一周一次电话，一月一封信，或者一学期回家聚一次。即使分离两地，我们仍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并且，这种关系在一定距离的相隔之下，变得愈发醇厚，就像陈年佳酿，历久弥香。

直到在大三的下学期，身边一位朋友向我表白，而我又以“我有男朋友”这个理由拒绝掉他。那时候我才意识到，隔着千山万水，万一许承安被别人拐走，或者他拐了别人，那我怎么办？

拒绝掉林陌成的当天晚上，我就给许承安打电话。他很诧异，因为离我们每周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两天，而我却提前给他打了电话。

我不知道他当时在哪里，身边有什么人。但我在电话里听到了一个女生的声音，而且许承安当时支支吾吾的，说话像掐着喉咙那样。

“哥们！刚有人给我告白了。”我以一种玩笑的态度向他表达了我的担忧。他却也以玩笑的语气回我：“那……啥时候办喜事，吱一声，到时候哥们立马请假回去给你当伴郎！”

就在我再次准备还击他的档口，一道女声从电话那端传来，瞬间浇灭了我的激情。

“承安，谁啊？”很温柔的嗓音。比起我的声音，真的是宛若天籁。

承安。承安。这样亲密的称呼，我从来不曾叫过。许承安这几个字从那人嘴里喊出来当真是动听极了。

承安。承安。承我一世常安。

④

兴致缺缺地挂掉许承安的电话，没有继续和他胡扯，也不问他身边是否有人在说话。

“等着哈，到时候请你回来当伴郎！”把这句玩笑话还回给他，我应了林陌成的约，出去和他吃饭。

吃完饭后，一路走着回学校。一路上，林陌成像个话唠一样在我耳边叽叽喳喳，问这问那。

“拒绝我是因为电话里的人吗？”

“与你无关。”

“我不会放弃的。”

“我不会答应的。”

“答不答应是你的事，放不放弃是我的事。”

忍无可忍了，我问他：“我一身的臭毛病，你看上我哪一点了？”

他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但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一直到现在。

我被他又一次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不可否认，比起许承安，林陌成一点都不逊色，而且在某些方面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当下的我，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心里已经被许承安身边那记温柔的声音堵得心口发慌。

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再不表白他就要被别人抢走了。那晚躺在床上，耳边的这个声音始终萦绕着我，搅得我夜不成眠。

大概是年前的几天吧，那时候我和许承安都放假回家了，还约着出去看电影。

电影看的是哪部记不得了。走出影院后，我借口要去买水，然后站在售水机旁边掏出写在纸上的一行字默念了三遍。

其实我怂得很。为了这次机会，我在家里已经反复练习了好几次了。

“许承安，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许承安，我不想和你当哥们了，我想当你女朋友。”

“许承安，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删删减减，写来写去，还是觉得这三句相对好一些。言简意赅，一听便懂。

但当我捧着两瓶矿泉水回到许承安眼前时，我又怂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许承安好像看出我的心思，似乎还想开口问我什么。

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只要他开口，我就说好。我心里当时想着。

我原以为他会给我蜜糖，但未曾想，他口腹蜜剑，话如砒霜。

⑤

“我有女朋友了。”他从我手中接过一瓶水，咕噜咕噜喝了大半。

“对了，你上次不是说有人喜欢你，还跟你表白来着吗？现在呢？什么时候带出来见见？”在我心尖划过一刀后，他还像个药师一样为我敷上草药。

“什么时候的事？”我站着不动，把矿泉水捏在掌心。如果不是里面装满水，我想我会把它捏爆的。

“不久，就在放假前。”他抬手在我头顶胡乱摸了一把，说：“走，跟哥哥回家去。”

我捏着水瓶，跟在他身后，像极了一个妹妹对待哥哥的乖巧与懂事。看着眼前那个挺拔的身影，我拒绝林陌成时与他的对话一下子蹿出我耳边。

“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有什么关系。一辈子那么长，现在还早着呢。”

“是心里认定了要和他共度余生的那种。”

“嗨，一辈子那么长，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反正我是不会放弃的。”

那晚走在路上，冷风阵阵袭来，许承安的暗示和林陌成的坚持，一时间占据着我整个身心。

走在冷风中，心中久久无法释怀。我没有林陌成的勇敢，没敢看着许承安的眼睛，告诉他：

你有喜欢的人没有关系，我还是会喜欢你。

⑥

今天，是许承安成亲后的第四天。

他陪新娘回门的那天，我没有去。尽管他再三打电话邀请，但我还是拒绝了。当初的承诺我已经在他结婚的礼堂上兑现了，如今我再没有其他适合的身份站到他跟前去了。

关于这个在高中时许下的承诺，现在想来也无限唏嘘。那时候我们还勾肩搭背地说将来要是结婚了，如果他比我早，那我给他当伴娘；如果我嫁得早，那他给我当伴郎。

“确定是去参加婚礼，而不是抢婚？”

“哥们才不会干那样的事！”

就这样，我们像个小大人一样拉勾许下了这个约定。现如今，他结婚了。而我，也如约兑现了承诺，在婚礼上担起了伴娘的角色。

不抢婚，不哭闹，只祝福。

如果你快乐但不是为我，也许只有放手才是唯一的选择。

⑦

“有空吗？晚上一起吃个饭？”

19:59，离下班还有一刻钟，林陌成给我发了消息过来。

毕业后的这些年，林陌成一直跟随我左右，未曾离开过。他为我做的，不亚于我为许承安做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我为许承安的生日礼物苦思冥想的时候，他也在为我的生日出去兼职挣钱。当我因为许承安身边有了别人而情绪低落时，他也会因为我的冷落而出去大醉。

他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只是很多时候，许承安代替他成了心里那个身影。

我想，现在是时候要放下心里对许承安的执念，正视林陌成这份感情了。

“八点半在公司楼下等我。”按下发送键后，我删了许承安的微信，电话，还有其他的联系方式。

我是很喜欢许承安，也曾一度想象过要与他携手共度一生。但这份喜欢，好像要到此为止了。

但还是要祝他幸福，即使这幸福与我无关。

⑧

电梯在一楼停下，大门处，林陌成正低着头整理自己的衣服。月上柳梢头，我今晚才第一次发现原来林陌成竟这般帅气沉稳。

接过他手中递过来的玫瑰花，27朵。乘着月色，我上前一步，挽着他手臂，与他并肩朝着我们约好的餐厅走去。

寒风吹来，林陌成脱下他的西服外套，披在我肩上。“很荣幸今晚能与这位美丽的女士共进晚餐。”他看着我笑了。

盈盈月色下，他的笑容比我怀中的玫瑰花还迷人。

走进餐厅时，他抢先一步为我推开大门，并迅速退回我身旁，附耳与我说：

他欠你的婚礼，我来还。

⑨

把手中的花交给他，抬头与他视线交汇的刹那，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终有弱水替沧海，再把相思寄巫山。

而眼前这个人，姑且与他携手同行又何妨。一辈子那么长，总要和有趣的人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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