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时期的爱情
(作者：风茕子)
壹
李双琴45岁，男人有肾病，每个星期要透析两次。
家里穷，没办法，李双琴到火车站去给人擦皮鞋。小城的火车站鱼龙混杂，是城市无法愈合的脓疮。她干着干着心就变了，她开始学别的妇人那样，强擦。即冲上去强行在人皮鞋上抹两下，要钱。别人急着赶火车懒得跟她缠，一般她都能要到，要不到顶多被推被吼，也掉不了一块肉。
用这种赖皮的方式她一个月比以前挣不少钱。
有一天看到火车站门口有小偷，小偷拿着镊子从一个珠光宝器的女人包里钳出首饰盒，李双琴不敢声张。过一会儿小偷过来，坐到李双琴旁边打开首饰盒，里面是一根金项链，还有发票，8000块。李双琴出于好奇伸头去看，小偷问：“便宜卖给你吧？”
“买不起。”
“一千卖给你！”
李双琴觉得捡了大便宜，赶紧去取钱，把项链买了。
晚上去当铺当项链，当铺的人说：“假的。”
李双琴欲哭无泪。原来那个珠光宝气的女人也是和小偷一伙的。怎么能被这么拙劣的把戏骗了呢，几天的血汗钱都没了。
火车站的黑车司机、擦皮鞋的妇人、流氓小偷，都由一个总头目管辖。头目叫刀疤脸，李双琴去跟他告状。两人以前不熟，但刀疤脸听了她家里的事儿，挺同情她，很快就把下套的小偷找来了，叫他把钱退给她。
“我们都在这个地盘儿上混，不要自己人坑自己人。”刀(女性故事，www.027XO.com)疤脸说。小偷连连点头。事情解决了，李双琴对刀疤脸多了一分好感。
后来聊天，刀疤脸问李双琴：“我们有个新项目你参加不？比这个挣钱。”
他说的是“钓鱼执法”。
由李双琴去引诱男人嫖娼，价格极低，上手后刀疤脸的手下装成警察去抓卖淫嫖娼，搜刮的钱，五五开。
李双琴犹豫了一下，决定试试。
人变坏都是一步一步的。
贰
第一个上钩的男人是个老汉，李双琴把他带到小旅店，非常顺利，两人脱完衣服，她用快捷键拨刀疤脸的手机，只响一声就挂。穿着假警服的一群人冲进来，敲诈一万块钱，四散。
李双琴分得五千，有点内疚。但想想，男人嫖娼就不是好东西，活该。
做了两个月，李双琴居然存下几万块钱，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她男人看病的钱能按时续上了，男人问她在外面干什么。她说：“反正我敢发誓没干对不起你的事。”
她越干越心安理得。
她男人却心里发慌。男人姓刘，个子不高。以前在外面打工别人背地叫他刘矮子，慢慢熟人当面也叫，不熟的人就跟着也当面叫。他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是自卑的。后来娶了漂亮媳妇，看得珍宝一般，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又怕化了，什么重活都不让她沾。两个人感情一直很好，现在他病成这样，李双琴依然不离不弃，他是感激的，但如果李双琴靠在外面做脏事换他的命，那不行。
叁
一天晚上李双琴照例在火车站的人群里喊：住店吗住店吗？有女人询问，不理，有男人表现出兴趣，她立刻压低声音：“有玩的哦。”
喊了半天没有人进套儿。她一双眼睛在人群里找，只要谁多看她一眼，她就去缠。
果然有个男人在看她，不但看她，还朝她走来。
“住店吗？有玩的哦。”
“多少钱？”
“一百，咱不坑人。
“都有啥项目？”
“要啥项目有啥项目。房费你出。
男人答应了。旁边快捷酒店多得很，男人找了一家，带她进去。
李双琴急吼吼地怂恿男人脱衣服，男人说：“不急，我一身臭汗，要洗澡。”
李双琴说：“那我跟你一起洗。”
“这个……我还不太习惯。”
“哎哟，咋跟小伙子似的？”
男人点了支烟，先躺床上：“我休息一会儿，再洗澡，然后再睡觉。”
李双琴有点火：“你别耽误我时间了。”
“我加钱。”
(作者：风茕子)
李双琴心想我还稀罕你加那几百块钱？但不能表现出来。她恨不得亲手扒了他衣服，但他实在长得猥琐，她又下不去手。
她心急如焚地坐着，快捷键迟迟不能摁出去。
男人问她：“你当地人？”
“嗯。”
“做这个多久了？”
“才做。”
男人说：“所有的人都会这么说。”
李双琴懒得理他。男人忽然说：“我猜猜。两个月吧？”李双琴惊了一下。男人笑笑，摁灭烟，站起来要走。
“今天我没心情。”他说：“房间的钱你拿押金条去退吧，算是耽误了你的一点时间。”
男人前脚出去，刀疤脸的人打电话来问是怎么回事，李(女人口述，www.027XO.com)双琴一五一十地说了。刀疤脸委婉地说：“以后出来做事把自己收拾好看一点，进房间别把大灯全打开。”
毕竟45岁了不是，脸上一笑都是褶子。但李双琴不这么想，45岁也有30岁的男人上套啊。今天这个人，有点怪。
肆
果然李双琴一到家，刘矮子就开始发飙：“你在外面搞那事？！”
李双琴一下子明白了，那个男人，是他找的奸细。
她不得不承认：“真的没有。”
“没有？没有那我看病的钱是从哪儿来的？药都换成进口的了。”
“要是干那事，能给你看得起病吗？”李双琴哭笑不得，她男人还真是看得起她，一晚上一百块钱，累死她也存不了大几万。
刘矮子想想也是。00后都开始出道了，哪还有她们70后啥事儿。李双琴知道瞒不过去，只得把事情说了。刘矮子的气愤，开始慢慢变成痛苦的感动。李双琴又给他上课，说嫖娼的哪有好人。接着说她从来不跟人肢体接触，不信去问他派去的那奸细，她亲他没有？搂他没有？刘矮子被她说得更感动了，可是他心里还有一个疙瘩：他让以前的工友去刺探军情，被人发现老婆在“卖”，这事儿太丢脸，他该怎么挽回呢？
第二天李双琴去“上班”，刘矮子给那个叫秦大龙的工友打电话：“昨天她都承认了，不是在那个……”
秦大龙“哦”了一下，根本不信。
刘矮子小声说：“他们在搞敲诈，不是真卖。”
虽然敲诈并不比卖淫高尚，但是对刘矮子来说，自己的老婆干什么坏事都比卖淫高尚。
刘矮子还有另外一个关系好的工友，姓郑，他想叫小郑再去试。不就是一万块钱吗，他来出。秦大龙说算了别折腾了。刘矮子心里却过不去这个坎，他说，昨天捅了篓子，今天得塞住。
秦大龙说：“你早就不该折腾。”
“不知道她到底在干什么，我心里也难受。”
秦大龙和小郑一致觉得，他是因为身子有病不能干活，硬是心里也闲出病来。
但是他非要干，他们出于百分之六十的同情和百分之四十的好奇，愿意配合。
伍
小郑比较年轻，30出头，才结婚。
他混进车站，又从出站口出来，直奔李双琴处。
“住店吗？”
“住。有小姐吗？”
“有有有！”
李双琴带他去开房，进房间就叫他脱衣服。脱就脱呗，他三下五除二把衣服脱了。
“裤头也要脱。”
他背过身子把裤头脱了，迅速钻进被窝里。
李双琴也脱得只剩三点，进被窝前，摁了刀疤脸的电话。
门被踹开，迅速冲进来几个人，拿手机对他俩狂拍。
“怎么还拍照呢？”俩人都懵了。以前是不拍照的。
“都逮回局里去！”一个小家伙装腔作势。
“凭什么拍照？”小郑知道他们是假的，他挺横。这一点大家没料到，以前一冲进来，哪个男人不是吓得屁滚尿流。
“你还敢问我？”一个小崽子说：“我们取证！”
“把相片给我删了！”
“你知道你是谁吗？”几个小崽子上来要打他。他大叫起来：“我要报警！”
“报警呀，我就是警察！”几个人把他光着屁股从床上拖下来，一顿拳打脚踢：“还没见过你这么不老实的，非给你打老实不可。”
(作者：风茕子)
小郑鼻子被打得呼呼淌血，他爬起来穿衣服，几个人问他要不要私了。刘矮子已经把一万块钱给他了，但是他受这么大的气，不想跟他们演。他大叫：“滚！有本事把() 老子往警局里带。来呀，手铐呢？！”
这下几个人傻了，手铐他们有，但是把他往哪儿带呢？再一看他鼻梁骨有点怪，一个人叫另一个人去摸摸是不是断了。没人敢摸。装队长的那个人就说：“算了算了，念在初犯，放他一马。”
小郑追在后面喊：“别放我！谁跟你说我是初犯！你把我带走，今天你不把我带走我非搞死你们不可！”
几个混混一听，也来气，平时都是他们称王称霸，演着演着演忘记了，也演习惯了，他们又返回来把他揍了一顿。
后面这一顿下手有点狠，李双琴去拉架拉不开，还被人无意用肘子捣了一下，疼半天。她穿上衣服麻溜儿地跑下楼。
她给刀疤脸打电话，问为什么今天忽然要拍照，刀疤脸说有个小兄弟嫖娼被抓，讲警察都是当场拍照的，咱们以前演得不够像。
李双琴顿时无语，逃回了家。
陆
刘矮子和李双琴都没想到这次出了大事。那群混子把小郑的肋骨打断了一根，鼻梁子也打断，脾出血，要不是他爬出来报警，差点没抢救过来。
第二天，李双琴还没出门，就被警察逮住。
她回头看一眼刘矮子，他脸上带着茫然和慌乱。
昨天晚上她就觉得事情不对头，说不定又跟他有关。但是没时间问了，几个女警押着她，三步并作两步把她塞警车里。
开始审讯。李双琴没见过这阵势，竹桶倒豆子一样讲。警察都好笑：“停停停，我问哪儿，你讲哪儿，多的不用说。”李双琴还是说，忍不住说，说她知道错了，她老公有尿毒症，如果不放她，她老公就是死路一条。她鼻涕眼泪一大把问：“昨天那人是谁？是不是我老公安排的？”警察说不知道。
过几天来了个律师，跟李双琴见上面。李双琴又问：“是不是我老公安排的人？”律师默认了。
李双琴气得想掀桌子。她什么都跟他说了，他还是不信她。律师说不是的，他是面子上有点过不去，怕秦大龙把这事传出去。他是想把她没有卖淫这事落个实锤，堵悠悠众口。
李双琴更气，那谁让他演第一出戏？
律师接他们这一单，讨价还价了半天，知道他们穷，又缺德，对她也没啥好言语。他说：“说个不好听的话，你们这不是活该吗？”
李双琴指望律师救她，不敢还嘴。
柒
李双琴判了四年六个月，刘矮子来看她。两人隔着玻璃哇哇哭。
“我是真的对你好，我是为你才去做这事。你对我呢，都是假的，你怕伤自个儿面子，把我害成这样。”
刘矮子说：“我也是真对你好，我砸锅卖铁给你请律师，透析也没做了。”
“没做了？”
“我在网上研究出来一套自己在家透析的办法，网上说不卫生，容易出事。管它呢，能熬到你出来就行。”
俩人又开始哇哇哭。
探视时间到了，刘矮子说：“我等你出来，咱俩都再不干坏事了。”
李双琴擦擦眼泪：“不干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咱俩都好好的，能把儿子送进大学，看着他自食其力，我这辈子就没白活。”
李双琴的狱友，基本上全是离婚的，聊起天儿来，就她一个婚姻幸福，可没一个人羡慕她。探视完见她还在哭，大家又开始传讲她的犯法始末，一个个笑破肚子。
夫妻情深这么动人，可惜俩人都矬，一个犯法一个作，这叫什么幸福，在大众眼里就是一场滑稽戏。
作者：风茕子（公号ID：gushirenxing），一个写蹲坑读物的人。原标题《穷矮挫的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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