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美博士春天的告别：以大象离世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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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豪订婚不久，赴美完成博士学位，却发现患了脑癌，并且没有重生的可能。命运的劫难残酷之极，他并不害怕，他唯一担心的是，深爱自己的她如何能面对这一灭顶之击。
他决心死在美国，以让爱人不直面惨剧。而在走向自己生命终点的有限时光里，他一面一步步冷淡她并“逼”她分手，一面又恳请一位在国内的大学同学，走近她。之后，倾尽生命的全部气息，在每一个时间段，给爱人送上深情的问候……
劫难来兮，且让我终于异乡
2008年3月，李家豪与王慧在家乡举行了订婚仪式。李家豪1981年出生，家在十堰，毕业于武汉大学。毕业这年，他申请到了美国南加州大学的全额奖学金，赴美留学攻读环境工程学硕士。硕士毕业，继续留在南加州大学攻读博士学位。王慧小李家豪一岁，是低他一届的中学校友。2000年，王慧考上了湖北中医学院。2003年5月，原本就心存好感的两人坠入爱河。历经5年的相思与等待后，他们终于迎来了人生这一幸福的时刻。
短暂的休假结束过后，李家豪回美国，继续学业。而王慧则辞职在家温习英语，期待完婚后出国陪读。
一个周末，王慧如往常一样，通过视频跟李家豪通话，上线后，她发现李家豪一脸倦容，连忙询问他是否身体不适。李家豪摸摸自己的脑袋回答道：“有点发烧，头昏昏沉沉的，已经好几天了，可能是做课题有些辛苦，没大事，你放心。”听了李家豪的话，王慧叮嘱他立即去医院检查。
李家豪病情严重程度远远超出了王慧的想象——
在与王慧视频通话后的第二天，李家豪放下手中的课题，前往南加州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检查。一大摞检查单汇总后，主诊的迈克老先生脸色沉重地说：“孩子，不好了，你脑子有了大问题……我们向主祷告，保佑你……”李家豪一惊，便问脑子到底怎么了。医生告诉他，他脑部有恶性肿瘤，已经是晚期了，失去了手术机会，而且，没有治愈的可能了……
拖着如铅的脚步，李家豪回到租住的公寓。厄运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凶恶，哪堪承受?纵使自己平静地面对命运的无情，万里之外的亲人们又如何面对?李家豪觉得，他不能将这消息传回去……
于是，李家豪独自一人承受着无望的缓解性治疗。
李家豪开始想家，比任何时候都想。望着床头吊瓶里的水点点滴滴，他在想，躺在病床上，他的眼前幻化出的，是家的模样。所谓落叶归根，他是过早枯萎的一片。
可是，能够回家吗?
7月2日晚，做完化疗，李家豪精神状态尚好。半躺在床头，他顺手翻开一本《美国国家地理》。这本揭示自然奥秘的杂志里，有一节是关于动物死亡方式的。李家豪被吸引住了，目光久久地落在介绍大象死亡的一段文字里。这段文字说，大象如果感到自己死之将至，会悄悄地来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独自在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它所做的目的，就是不愿让近亲及同类目睹它的死亡。读到这里，李家豪心一动，马上联想到自己：我在死亡之前，是否可以如大象一样?我深爱着王慧，她也深爱着我，我又怎么忍心让我从她眼前生生剜去!对，我不能如此直接地伤害她，如果可以，就让我死在这异国他乡吧……
李家豪的人生之路临近结束，王慧何曾想到。两天不见他上网之后，她打电话过来，她听到他声音低沉，病情也说得含含糊糊的。她只得叮嘱他一人在外，一定要注意。7月4日晚，她正在为爱人的病揪心时，李家豪的电话不约而来，电话里，李家豪“一脸喜色”：“亲爱的，真好，今天是美国独立日，满城皆欢。我很好，我只是一场重感冒，如今好了，好好的了……”
最深情的冷淡，最亲密的分离
此后，李家豪一边化疗，一边向王慧“报喜”。比如，着手博士论文了，比如，课题有进展了……然而，李家豪很快发现，这样下去，总会露馅的。因为现在他只能用电话与王慧说话，网上聊，也不敢“亮身”。而此前，每一次与王慧聊天，都用上了视频。开始几次，李家豪没打开视频，王慧也没太在意。到后来，王慧说，家豪，我想你了，看看你吧。李家豪有些紧张，以摄像头坏了搪塞了过去。王慧说，那你赶快修好，他连忙答应……8月，李家豪接受新一轮化疗。这一轮反应特别剧烈。呕吐、钻入骨髓的疼痛，将他折磨得个半死。而且，头发也在掉，一周多时间，就几乎成了光头。
不久，就是这年的农历中秋。天高月圆，王慧更思念爱人，她说，今晚，无论如何，她要见到他。李家豪再无法搪塞。情急之下，他去商场买了一顶帽子。怕她看出脸色不对，又将房间的灯光调得很暗。当从来没戴过帽子的他头戴帽子出现在视频里时，王慧瞪大了眼睛，尽管他解释美国这些天气候异常，他怕伤寒，所以才戴帽，她还是摇着头……
李家豪想，这样下去真不行了。那么，还有其他办法吗?李家豪陷入痛苦的思索中。最后，他认为，最根本的办法只有一个：让王慧离开自己。病危之际，他渴盼爱的温暖。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总有一天，并且是不久后的一天，他还是得与王慧生离死别。爱之深而择之绝。这个晚上，冷月的光中，李家豪板着青石般一样的脸，做出最残酷的决定：冷淡最爱的人，直至与她分离。从此，每周给王慧打两到三次电话，接着减为每周一次，最后又两周一次。他也很少上网。
李家豪的冷淡，王慧开始以为是他学业太重所致。后来，随着李家豪的越来越冷，她发现不是这么回事了。她开始频繁给李家豪打电话，询问原因，可是，他不做任何解释。网上，她也不停地问他在不在，不停地给他留言，请他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每一次打开电脑，她只看见他灰暗的头像。不解与痛苦中，她去向李家豪父母打听，父母说，孩子也是越来越少与家联系了。王慧再去找李家豪在美国的同学任尔显打听，任尔显说，家豪也半年多没与他们联系了……那么，是李家豪在美国有了新欢了?不，相爱多年，他们聚少离多，但感情坚如磐石。但是，如果不是，又是什么原因呢?
除夕夜，王慧给李家豪打去电话，李家豪还是没接。看武当山脚烟花璀璨，小城十堰喜气万家，王慧更加孤独。后来，她又忍不住打开电脑，向“负心人”倾诉：我们的爱情可是经过了5年风雨的，为什么一夜之间，你变了?你是不是有了人?她是谁，竟能颠覆我们的爱?!你要全部告诉我，不告诉我，我死不瞑目……
王慧网上焚心时，李家豪其实已早早地坐在电脑前，看着她的QQ图像落泪。终究是自己深爱的女子啊，这个特殊的夜晚，他想和她说说话。但是，他一次次将这些话敲下，又一次次将它们清除。他读着王慧那血与泪的诉说，心痛如裂……
次日，新年。网上，李家豪写下：“我是真的有人了。”下午，李家豪补一句：“王慧，请原谅。”
2009年春，李家豪的情况更加糟糕。他开始出现昏迷，人消瘦了一圈，头发在稀稀拉拉新长出几根后，又一次全部落光。医生见他这样子，委婉地提醒他回中国去，或者请家人申请赴美陪护，他都谢绝了。他还叮嘱学院不要将他的情况告知国内的家人。美国的医疗福利保证了他的治疗费用，他又用奖学金，半义工方式请了一个义工照料自己。就在生命的脚步离天堂越来越近而离亲人渐行渐远的时光里，他急迫地要与王慧分开。他拟了一份分手协议，分别发给了两家的父母。在协议中，他委婉而又坚定地表示：他很抱歉，以前给王慧的承诺全部收回。没有挽回的余地，幸好两人没有正式办理结婚手续，希望王慧原谅他。
这份协议让王慧及李家人都傻了眼。李家豪父母规劝儿子珍惜这段恋情，规劝不成，骂儿子异国迷了眼。王慧如遭当头一棍。起始，当李家豪在网上承认“有人”之后，王慧反复追问是什么人，事情为什么会这样，柔情劝导李家豪，试图努力修补两人的感情、拽回他的心。李家豪大多时候是不理，回复时也只有简短的一句话：请尊重我的隐私，也请尊重我的选择。这时，王慧只是认为，时间是最好的疗伤的药。过一段时间，也许李家豪就会回心转意了。她哪里想到，现在，李家豪竟如此正经地将分手摆到了桌面上。疑惑与伤痛交织的复杂，充斥在王慧的心头……
李家豪伤痛着王慧的伤痛，思考着如何助她走出“情殇”，开始他的又一个计划。
3月上旬，李家豪将一封长长的电子邮件发给在武汉工作的旧日同学罗荣生。罗荣生是李家豪中学同学，也是十堰人，与王慧从小一起长大。青葱岁月里，他暗恋着王慧。后来，王慧倾情于李家豪，他只得悄然退出。但罗荣生内心深处仍在深深爱着王慧，不仅大学毕业至今一直未娶，而且每到节假日总会联系王慧，送上祝福。他对王慧的情谊，李家豪一直都知道。在王慧和李家豪心里，早已将他当成是可以信赖的朋友。现在，李家豪想，在这非常时刻，“还”爱于他吧，让王慧的伤痛得到慰藉——到真相抖开那一天，她也有了感情依靠。于是，在邮件里，他“坦陈”自己“移情别恋”，说两人恋情已走到尽头，“如果可以，荣生你重续爱情吧……”
罗荣生没有想到许久不联系的李家豪，会找到自己并且留下这样的话。他感觉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下意识地不相信这一切，冷静下来，他从相熟的同学那里侧面去打听，王慧与李家豪真在闹分手。这下，他觉得李家豪还真不是瞎说了。
慧：我离开十堰离开家赴美，是7年前那个春天，我选择在8年后的这个春天郑重向你告别。请理解我以这种大象离世的方式与你们永别。
慧，我相信当你知道这一切时，你已经有了另一个温暖的怀抱，你会幸福的。爸爸、妈妈、慧，请你们不要为我哭。请你们爱自己爱他人爱生活。因为，至今我都认为，命运残酷，但生活美丽…… □
编辑/严娟 作者：欣燕 等
选自：知音月末版2011年第1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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